乐松凝视他,眸子里是庞籍从未在他眼里看见过的亮光。
是气焰,是嚣张。
是疯狂。
他说:“少保,我要著一本书。”
“什么书?”
“一本为君王而写的书,与儒家冠冕堂皇的说辞不同,此书洞察人性之险恶,世人的自私自利、庸劣、趋利赴势、反复多变,均要叙述得入木三分,让往后的君王莫要对人性抱有天真幻想,面对重重陷阱,能主动出击,将命运成败牢牢掌握于手中。”
或许是乐松眼里的火光太过猛烈,庞籍亦感到心潮澎湃。
转念一想,又不免嗟叹。
他对乐松道:“世人皆愚,更遑论那些口是心非的伪君子,这书真的写出来,你便是要遗臭万年了。”
乐松闻言,又再灿然而笑,笑得那样肆无忌惮。
他像是又再看到那个自傲又自负的乐信。
不同的是,乐信少了这一份如魔似怔的狂热。
“你又笑些什么?”庞籍问。
乐松答他:“少保糊涂了,我这书是献给想要做储君、君王的人,倘若他们不信我所言,自不会让此书流传,但是……”
“但是什么?”
“但是,倘若他们信仰我的王霸之道,将其奉若真理,必不欲此书被任何人所看到,定会收藏于最机密之处,每日待夜深人静之时,方如饥似渴地挑灯细读。”
庞籍心有戚戚然:“让此书存在于世间,当真无恙?”
“君王应该是怎样的君王?”
乐松不答反问。
庞籍欲言又止,此日亲眼所见的闹剧,还有与乐松的一席话,岂止是胜读十年书?简直是彻底颠覆了以往的想法。
以往侃侃而谈的仁君之道,他忽而变得半信半疑。
乐松自答道:“君王需要像狐狸一样狡猾,才能识别陷阱,但又必须似老虎一般凶猛,方可惊骇豺狼。”
看着庞籍黯然不语,乐松又补充:“此书,若落入臣子手中,造就的是奸佞权臣,那是世间最大的恶;但在储君的手中,打造的将是一代明君,此乃世间最大的善。”
良久,庞籍才沉重而无奈地颔首。
……
“恩师,乐松真的写了这样一本书?”
姚宏逸问道。
庞籍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姚宏逸不由得迷惑,究竟是写了,还是未写?
只听得庞籍叹息道:“两年,他用了两年时间来写。”
“两年?”
“嗯。”
庞籍娓娓地回忆道:“那两年里,我们依旧隔日便相聚而谈,他每次都把新写的文章给予我细看,往往又是一番争论……”
“那书写得怎样?”
“论述鞭辟入里,文章妙笔生花,观点出人意料,此书惊世骇俗又振聋发聩,令人拍案叫绝。我们二人虽说有争论,却大多数是我被折服。这书里亦夹杂了不少为师的观点与论据,勉强可算是二人合写而成。”
“真想拜读一番。”
庞籍幽幽道:“乐松是我见过最聪慧、最有才华的学生。我教导他,比教导太子、甚至比教导我亲儿子都还要用心,说是倾囊相授、衣钵以传,丝毫不为过。”
姚宏逸仔细想了想,疑惑道:“若晚生没有记错,乐松似乎不曾入仕?”
庞籍听了这一问,突如其来地怒上心头,握着杯子的手不由得加大了力度,连关节都泛白了。
——“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