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在鱼阜坡茶馆,是这二人最后一次相聚。
之后的之后,庞籍都没有再见过乐松。
扳倒吕夷简,继而一举清理六部,从淳昭二十一年开始,他便成为了汴京城最炙手可热的人物。
籍着这个声势与威望,一场以“明黜陟”为名头的、轰轰烈烈的变法拉开了序幕。
变法成功了吗?
谁会在意呢,成败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官家从前丞相以及他的门生的手中,收回了想要的权力、兵力,他得到官家赋予的特权,足以实现自己对社稷的抱负。
那时的庞籍,说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也丝毫不过。
就算连曹家、王家这样手握兵权的外戚,也要对他赏脸几分。
风头一时无两。
几年后的一天,他就坐在马车里,经过青龙大街之时,不经意的往车窗外一瞥,碰巧看到正与友人在街上散步的吕夷简。
街上烟雨迷蒙,微雨若雾,**了街道旁边红红的海棠,润湿了湖畔绿绿的柳树。
远远隔着三四丈,庞籍看到他佝偻著背,倚住拐杖,在友人的搀扶之下,勉强地缓缓移步。
龙钟似老翁。
若非对方是与自己斗了小半辈子的死对头,他都认不出来这是吕夷简。
庞籍讶然——他不过比自己年长十岁而已。
——“一旦打破了这个平衡,你的政敌今日有什么下场,他朝君体也相同!”
物伤其类。
乐松的话,忽又回响于庞籍的耳畔。
他用力地甩了甩头,想要抛开这莫名的想法。
不会的。
他不会的。
庞籍用力扯下马车窗户的帘子,不去看窗外的旧人。
他与吕夷简不同,他有学识、有才干,有手段,他一心为国为民,他……
最要紧的是,他有官家的全力支持!
怕什么?
是的,庞籍确实不需要怕。
直到先帝驾崩之时,他都依旧是权重望崇、一手遮天的丞相。
他甚至还是先帝遗诏里明写着的顾命大臣呢。
之后,新的官家无论出于怎么的考虑,都不得不仰仗庞籍,要靠他的才干学识来治理社稷,要借他威望来平衡各方势力……还要借他的手腕,来对付曹家、王家、赵家这样的外戚。
官家,不,是这个朝廷。
朝廷离不开他的。
庞籍是这样深信着。
——“若往后官家也要依他的懿旨这般对你,那你要怎么办?”
乐松当年的话,愈发似个笑话。
人生如梦如幻。
似朝露,若白驹过隙。
蓦然回首,忽而之间,十数载光阴已过。
那日的规劝,庞籍即便是午夜梦回之时,也不曾梦到过。
直到那天。
……
——“丞相,易咏棠的这份奏折,你有何想法?”
前些年某个春夏之交的一天,下了朝之后,官家独独把他留了下来,又屏退了所有宫女、宦官,语焉不详地问道。
偌大的大庆殿里,只有这君臣二人。
官家问的,是右谏议大夫易咏棠禀奏的一个建议——盐税改制。
对于百姓缺之不可的盐,自开国以来,便是全由官府统一买卖——在沿海、内地州郡设立官卖区,听由州县给卖,每年以所收课利申报计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