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牢房里其他七名被法租界军警抓捕关押的人犯相比,背负共产党嫌疑的赖定邦非常孤独,在长达两夜一天的时间里,没有人来和他说话,也没有军警前来提审他,牢房里的那七个人明显分成两帮,彼此互不搭理,对孤身一人被关押进来的赖定邦都很防备。
在漫长的两夜一天中,赖定邦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恐惧和焦虑,理解了在井冈山根据地集训时师长郑毅那句“精神上的折磨很多时候远胜于肉体上的折磨”,在巨大的心理压力下,赖定邦夜不成寐,脸色焦黄,满嘴燎泡,身形明显瘦了一圈,脸上的胡子如野草般疯长,整个人显得非常的落魄。
尽管赖定邦入狱之后,一直默默叨念当初在井冈山根据地培训期间师长郑毅传授的减压方法,企图通过自我激励的方式振作起来,尽快消除心里不断堆积的精神压力,可是,短暂的训练和经验上的匮乏,并没能让赖定邦获得多少安慰,能够在两夜一天里强装镇定,已经算是表现不错了。
又一个漫长的黑夜过去!
秋日的朝阳透过高高的通气窗照亮了黑暗的牢房,身穿皱巴巴黄色制服的安南狱卒,再次出现在了牢房外面。
两桶散发着酸腐味的白粥被粗鲁地放在两座牢房中间的过道上,腰挂橡胶警棍的矮小狱卒,懒洋洋地蹲到铁栅栏前,将八个肮脏不堪的搪瓷碗胡乱摆开,另一名皮肤黝黑的狱卒则抡起黑乎乎的大木瓢,从木桶里舀出大半瓢稀粥,轮番倒进铁栅栏前面的搪瓷碗里,嘴里不停地用安南土话大声咒骂。
和前两天一样,同牢房的七个人轮番取食,剩下最后那个最脏最破的搪瓷碗留给了赖定邦。
浑身酸臭的赖定邦默默望向凑在一起稀里哗啦喝粥的两帮人,用力咽了咽干涸的喉咙,缓缓站起身,走向前方,靠着铁栅栏默默蹲下,无比伤感地看着外面那半碗飘着几根黄色菜叶的稀粥。
直到其他七人喝完稀粥,把搪瓷碗送出铁栅栏之外,他都没有动一动。
最后把碗送出牢房的中年人看了赖定邦一眼,幽幽叹了口气:“我看到你进来之后就没有吃过东西,只喝过两次水,这样可不行,挺不了几天的。”
赖定邦干脆坐了下来,定定地望着第一次和自己的说话的中年人,摇头苦笑道:“我肠胃不好,喝下去恐怕当场就要呕吐,甚至病倒。”
中年人微微吃了一惊,颇感兴趣地打量形容憔悴的赖定邦,不解地问道:“看你这样文绉绉的,年纪也不大,身上的衣衫也颇为讲究,应该是个有身份地位的人,是怎么被抓进来的?”
“谁知道?那天吃完晚饭,两名华探领着十几个军警忽然冲进我家里,说我是共产党,然后就把我给抓进来了,不管我怎么分辩都没人听,直到现在什么解释都没有,唉!”
“以前我听说洋人最讲法律,还讲人权和自由,现在我才知道不是那么回事,真是可笑啊!”
“原来我以为洋人真的比国人文明,等到了沪海租界定能学到先进的知识,享受到洋人给我们华夏带来的文明,于是卖掉老家的房子,急吼吼地带着老婆来法租界定居,现在看来真的做错了,还不如留在老家当个教书先生呢。”
赖定邦满脸痛苦之色,没完没了地出言抱怨,和时下常见的迂腐书生并没什么区别。
中年人似笑非笑地看着自怨自艾的赖定邦,好一会儿才低声问道:“你不会在法租界里买了房子吧?”
“我哪里有钱买房子啊,租的。”
赖定邦无力地靠在铁栅栏上,随即突然想起什么,问道:“先生,你不会也是共产党疑犯吧?”
中年人笑了笑:“你看我像吗?”
赖定邦微微摇了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