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生检疫区的消毒房前,一座用原木搭建的宽敞的木棚里,七八个明朝男子蜷缩在地面瑟瑟发抖,十几个担任理发匠的欧裔男子傻呆呆地站在一边,也是个个脸上惶恐。
一名身体壮硕的明朝男子胸前血流如注,正倒在木棚中央不断抽搐,手里还紧紧抓着大半截椅子,两眼瞳孔散开,渐渐失去光泽。
鲜血慢慢扩散,以即将死去的男子为中心,流到了木棚外,和雨水混合在一起,在水泥地面流出一道道狰狞诡异的红色线条,然后在越来越大的雨点中被击碎稀释。
大约一个班的印第安裔陆军士兵举着步枪,警惕地指着场地中央中枪倒地后奄奄一息的明朝男子,个个脸色死沉,最近一个中士军衔的士兵,枪口还微微冒着青烟。
群情汹涌的局面,瞬间变得死寂。不少已经抓着木凳、石块的明朝移民都缩到了卫生检疫区的围墙角落,淋着雨,脸色苍白。
二十多名警察围拢了理发木棚的现场,更多的陆军士兵跑进了卫生检疫去,近一个连规模的士兵纷纷举枪,将五百多名拒绝理发的明朝男子堵在围墙边角。
有移民违反卫生检疫条例,还暴力反抗,动用“武器”殴打在场的理发匠、警察和士兵。
陆军中士莫奇根据以往的规矩,果断开枪击毙了挑事的“刺头”。在他看来,这次被击毙的家伙,和以往被击毙的那些阴阳怪气惹是生非的白人移民没什么两样。因为陆军司令部一直强调要以铁血手段压制任何不把规矩放在眼里的新移民。
算上今天这个,这是莫奇入伍以来击毙的第四个公然违抗卫生检疫区军事管制的放肆家伙。而且他直觉感到这些束着长发的华族人和李想他们不是一路的人。
“让他们全部蹲下!煽动闹事的,就地枪决!”莫奇中士收起枪,狠狠瞪了眼刚才做事拖拖沓沓的欧裔理发匠,然后回头对着所有的士兵重复了一遍早就烂熟于胸的老规矩。
“出什么事了?!”
佩戴上尉军衔的何语冒着大雨,分开士兵人群,大步走来。
目光落在木棚中央那具已经停止呼吸的明朝男子身上,何语脸色大变。
“报告上尉,有人企图武力反抗,已经奉命击毙!”莫奇中士跑出木棚,赶紧一个立正,大声回答着。
“你疯了!谁叫你开枪的!”何语的嘴角抽搐着,慢慢抬起颤抖的手臂,指向了血泊中的明朝男子,眼神里冒着凶光,“你不知道他……他……”
“他”了半天,何语都没说出后半句。
慢慢回过神,环视了一眼上百名紧紧包围明朝移民的警察和士兵,何语觉得喉头干涩无比。
大概看明白了些的欧裔士兵,都朝那个德拉瓦族中士投去了幸灾乐祸的冷笑,然后纷纷放下了步枪,渐渐退开。
雨水顺着头盔不断灌进脖子,肌肤阵阵刺寒,莫奇中士忽然感到一阵强烈的不安。
“怎么了?”
从码头渡船原路返回的人越来越多,甚至移民部部长李想夫妇和苏子宁等人也赶回来了。李想一边把伞交给妻子娜答,一边跑到了何语身边。
和何语之前的表现一样,李想也当场愣住了。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然死了都无脸见祖宗!不能除发啊!大人!不能除发啊!”
气愤与哀求的声音由一点,连成了一片,最后形成了一片哭泣的海洋。刚才吃了一顿这辈子从没想过的饱饭的明朝男女老少都纷纷跪在了雨水里,才穿了没多少日子的新衣全在泥水里泡污了大半。
“你之前就没和他们聊过?”苏子宁皱着眉头,心里也满不是滋味的,感到一阵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