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这一天这个村的民众们有多惊惶难熬,时光它还是不停歇,天色还是到了黄昏。简洛村村部外的大坝场上,夕阳西下,斜光从竹林树隙间乱穿过来,照得一堆堆家俱什物牲畜光怪陆离。四个工作组归来,以计生处罚为名义收缴上来的林林总总快把这块超过三亩的大坝子堆满了,号召来的数十个乡民骨干在一众当官的指挥下清理一切,颜顺成了临时总指挥,忙得不可开焦。
忙是他们的事,乡镇上下来的最高长官应主任吴楚大人,反而成了最闲淡的人。
他是这一切的髮起人,但这乱哄哄的一片似乎已经变得与他完全无关了。绕着这一地的大成果,他背着手踱着,身边再也没有一个追随者,在他志得和意满的胸臆之中,那个无形无质的官字在茁壮成长。他已经注意不到了,他那没有停步的双脚,再也拉不近与这一方土地上的民心间的距离。
这种距离漫无边际,他还想无休止地走下去,突然间心的所感,“应天赐!”是谁在大喊,恰似平地一声焦雷炸响,他那久违了的书名又比阳光还热烈地响彻了整个村部。
吴楚抬头,看见了那道声音——一个瘦长的汉子,髮出了这一声大喊之后,似乎整个人都空了,他没有了自重,还是朝这里快步跑来,那道窄小弯曲的田埂,再也容不下另一个人。
吴楚对这个人很熟悉,这个从来就是无官一身轻的老同学,他特别看重其才华的方雨,他来干什么,还跑得那么急,还喊得那么大声,生怕我吴楚人间蒸髮了的样子,这个从来就不有求于官员的人,他能有什么天大的事找得上我呢?
吴楚停下来等,哪些小官和骨干们也望过来。吴楚是大人,方雨却是名人,都是他们很看得上眼的。
4★.
那个瘦长的汉子,可不是个瘦弱的人,他一直是全连的越野标兵。吴楚等着,还有小官和骨干们陪着他们一起等。方雨朝这里快步跑来,跑着跑着,不小心踩着了什么,“哧溜”一下,倒在了田埂上。
他也会摔倒!吴楚心里“格噔”一下,就想过去扶一把。吴楚对方雨了解极深,他晓得他一定出了问题,不是身体的,就是心里的。他有时就是会太过着急。
就在方雨倒下的刹那之间,吴楚的心中闪过方雨墙上的那个人字,他突然间都明白了那个人字,不不止是他上次看出来的那样简单,它还有着天崩地裂的境象。
那个人字,看不见天,那是天已经崩了;见不到地,那是地已经裂了。人在中间,自己压迫着自己,那是自重压着自轻,已经人不成人——在方雨倒下之际,吴楚突然间更明白了,那个人字,就是方雨摔倒的自我写照,方雨太自重,太自轻,在这人世间,一直在自己与自己绞劲,活得人不成人。
相知刹那间,就会很了解。有时相知了数十年的人,只有到了真正关键的那一刹那,才会真正了解。
吴楚还没有动步,方雨就已经在起身了。
方雨不是瘦弱的人,摔跤不算什么,爬起来就是。摔跤也不是因为别的什么,他只是太气太着急了,眼睛盯着吴楚,忘记看足下,路又太窄僻,方雨就踏上了****运。
一跤上****运,方雨反而清醒了很多,他默默起身,不着急了,也不喊了。他略略清洁过衣衫,不慌不忙地向吴楚走去。
吴楚在宽敞的地方静静地等待着,还有他的手下和那些村民,他们都有些奇怪,方雨先前跑得那么急,还隔那么远就那样大声喊,甚至连看路都来不及了,他到底想干什么。
5★.
等待着,等待着,方雨终于站在了吴楚的对面。
“我的好朋友,你巴心巴干地跑来,到底有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