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还记得，有那么一个夏季她被送到神女寺避暑，僧侣在她遥望结界时曾说，“如果公主以后迷路了，那就抬头顺着光的方向走。因为整个海底，只有帝都的海中月永远散发光芒。”
所以，无论她身在何处，如果想回家，只用抬起头，仰望光。
“快到了。”
苒长寻如释重负，他微微松开了搀扶着未央的手，突如其来的幸福让他瘫软了几分。就连因为保持一个动作太久而麻木的双臂也缓缓恢复，酸涨感伴随而来，可是他现在只想深吸一口气。
走森林的确是一个正确的决定，他们一路上都没有遇到追兵，上天也似乎格外保佑他们，在森林之中他们遇到的都是没有什么攻击力而且胆小温顺的动物。因为未央熟悉地形，他们省下了好几天的路程。
“再经过三条大街就到帝都了。”未央笑着用手抹去汗珠，她抬眼，笑容淡掉了几分，“不对，帝都没有那么亮的。”
远处的亮光温暖中带着几分诡异的橘色，并不同于近乎水银的海中月之光。光亮蠢蠢欲动，跳跃着的光芒伴着呼呼的风声，那是说不出的刺耳。
不详的预感再次将她包围，未央的瞳孔开始散涣，她下意识地攥紧拳头，关节泛起白色。
最坏的结局无意识地出现在她脑海里，一遍一遍，有如梦魇。
苒长寻向前一步挡住了未央的视线，未央身子一颤，刚惊醒一般呆滞地望着苒长寻。她平日里的妖娆娇媚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猫儿一般的无助。
苒长寻心头一软：“不管怎么样，先去看看再说，好么？”
记忆里那天出了奇地诡异，人鱼国结界外聚集了各种各样的鱼和各种各样的妖怪，他们都被结界里温暖的光影吸引，虽然不能拥有，他们只好紧贴着靠近。有一部分急躁的海妖甚至拼命地撞击结界，坚硬如人鱼国结界，也在那群重燃希望的怪物的撞击之下微微摇晃。
街上的人鱼们世界末日一般地到处乱窜，在结界里面没有水，他们用光洁的腿诉说不远处的混乱。各种货摊被大家撞得东倒西歪，不同的颜色散落在地上。不远处的橘色光芒照亮了楼房，就像恶魔从地狱里爬出，汁液沾在了草上。
未央觉得自己就像失了心的木偶，任由苒长寻牵着她往前走。记忆里苒长寻时不时回头，满脸惶急。她很累，所以木着脸没有回应。
帝都大门就在前方，他们往前走，与城中跑着出来的所有人方向相反。
门，只剩支架，帝都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漫天的大火还有浓滚滚的黑色烟。昔日里繁华的人鱼宫殿如同被地狱之火包围的困兽，虽然傲气桀俱却又孤单无依。火舌不甘心似地不断伸及有不冻之湖保佑的宫殿，那只困兽被火照应得通红，摇摇欲坠。焦黑的人形在大火之中奔跑，帝都结界边沿是冒着水泡的热气逃窜一般奔向四面八方。
热气和黑烟混合，铺天盖地地向两个大胆的年轻人席卷而来，未央的脸被烤的通红，却不像城中的居民一般疯狂地逃出去。她面无表情想要接着走进去，手腕却被一股大力紧紧拉住。
“帝都，沦陷了。”
她声音很轻很轻，也出了奇地平淡，仿佛这句话不是出自她的口里。
或许是因为昨晚预见过这种结局，未央没有嚎啕大哭也没有失去力气，她只是觉得累，累得不愿意睁开眼睛，也不愿意去想这场战争败得离奇。
“苒长寻，”未央慢慢慢慢转过身，用没有半点温度的调子，“我，什么都没有了。”
她只记得他焦急地抱住她，那个拥抱冷极了，她仿佛还在噩梦里，找不到出去的路，只有他的脸才略微清晰。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