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赏有些明显长公主为何愤怒了——少年天子小心翼翼地捧着着耳杯,竟是仿佛完全没有听到长公主的厉声呼喝。
“陛下有事瞒着妾!”见天子完全不理会自己的愤怒,鄂邑长公主勉强压下焦躁的情绪,努力保持平静的语调与年少的弟弟沟通。
少年天子终于放下朱纹黑漆的耳杯,抬头看向自己的姐姐,片刻之后,语气平静地反问:“皇姊难道没有事情瞒着朕?”
鄂邑长公主一震,半晌说不出话来,只能以复杂的神色看着天子,可是,年少的天子仍然一派平静地看着她,似乎在等待她的答案。
“陛下……”鄂邑长公主从不是心志坚忍的人,被少年天子盯着看了一会儿,便移开目光,嚅嚅地低语,“妾并没有……”
“皇姊……大将军爱重长女,皇后是霍家伯姬唯一的血胤;上官家也没有其它女子,左将军与车骑将军断不会允许皇后出意外的……”少年天子无奈地重复着曾经说过很多次的话。
鄂邑长公主被天子打断辩解后便抿紧双唇,垂着眼,默默地听着,直到他停下,才抬眼看向弟弟,似笑非笑地点头:“妾谨记。”
无奈的教训被姐姐一句话顶了回来,刘弗陵再说不出一个字来,只觉得胸口哽得难受,半晌才道:“皇姊应当还记得义女医……以后……请勿妄为!”
“唯!”鄂邑长公主拜首应唯,一派恭敬。
“……皇姊请回。”少年天子凝神看了她一会儿,闭眼又睁眼,随后缓缓言道。
见少年天子的神色不对,金赏犹豫了一下,挥手让殿内的宫人、宦者退下,随后才趋近绣幄,垂首低语:“陛下……是否稍歇片刻?……或者传膳?”刘弗陵一早起来便赶往未央宫,连朝食都未曾用……
少年天子转头望向亲信近臣,半晌没有动静,就在金赏想再问一遍时,他忽然开口:“赏……朕真的是天命所归?”
金赏大骇,惶恐跪倒:“陛下!”
刘弗陵扶几站起,走出幄帐,在金赏身边站住,轻轻地拍了两下近臣的肩膀:“赏,你是霍家女婿……别为朕疏远了翁婿之谊……”言罢便想离开,却被金赏一把握住手腕。
“陛下!”金赏仰头看向少年天子,眉头紧锁,虽然知道自己的动作十分无礼,却没有放开天子的手腕,只是稍稍放松了一些力道,但是,并没有继续说下去。
刘弗陵没有料到自己的感慨之辞会让亲信近臣有如此大的反应,惊诧之下倒是没有太在意他的无礼,只是看着他,心中不禁有些期待——金赏会说什么?
沉默了一会儿,金赏松开手,缓缓叩首:“陛下恕罪……然则,臣一片忠诚,惊闻此等诛心之言……臣不过外国虏奴之生,微不足道,陛下如若见疑,臣但有一死!”
金赏说得很慢,但是,每一个字都很清楚,最后的求死之言也是坦然出口,没有丝毫的勉强。
说完之后,金赏便静静地维持着叩首的姿势,额头抵在冰冷的蒲席上,等候天子的裁决。
刘弗陵一动不动地看着近臣,脸上的神色十分麻木,半晌才终于动弹了一下,却是一脸无奈的苦笑。
年少的天子叹了一口气,沮丧地踞坐在设幄层台的低阶上,伸手拍了拍金赏的背:“来,陪朕坐会儿。”
金赏抬起头,看到少年天子毫无形象地踞坐在台阶上,不禁犹豫了一会儿,直到刘弗陵抬眼看向他,才跟着坐到天子身旁,无礼地伸腿踞坐。
“若是让陛下的傅母看到……”金赏无奈地提醒了一句。
“不是没人吗!”刘弗陵歪头看了他一眼,随即叹了一口气,“阿赏,朕不是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