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延年不由讶然挑眉,扫了霍光一眼,便直接道:“曾孙可是听全了长史与仆所说的话?说句不敬的话,中宫的年幼,未必明白什么能害到大将军。”
刘病已无言以对,半晌才道:“……不知者无罪。”
杜延年皱眉,一句话脱口而出:“儒以文乱法!”
杜家起自小吏,杜延年自幼学的是法家,虽然也习儒家诸典,但是,对论心不论行的春秋之义还是有些不以为然的。
刘病已又怎么会不懂杜延年的意思?他自己说的都心虚,自然也没有办法辩驳。
霍光却没有与刘病已争辩的意思, 又等了一会儿,不见他出声,便再次问道:“曾孙真的明白谏大夫所言之意?”
刘病已正是心乱如麻的时候,听到霍光的声音,下意识地便答道:“想要让大人无法防备,也只有大人进宫入禁中的时候了。”
禁中乃是天子平时燕居之所,只有中官、小儿官及门户四尚、中黄门可持兵器(注1)。即使是规矩稍宽的禁外宫中,官员的从吏也是有定数的。
这些制度,霍光即使大司马、大将军,也是绝对不能违反的,就像当初,明知道霍光大权在握,尚符玺郎仍不肯按照霍光的要求处置玉玺,因为那是不合制度的。
刘病已的回答让霍光深感欣慰,微微颌首,随即却道:“曾孙只想到中宫了吗?”
——禁中可不是只有皇后一个人。
刘病已似乎觉得霍光所说的这个问题很奇怪,瞪大了眼睛,盯着霍光看了好一会儿才道:“长公主等人是要游说大人,自然应该让与大人关系不错的人出面啊……”
霍光与公孙遗、杜延年听到少年这般理所当然的说辞,不由都哂然失笑。
——的确,若是真的要说和,皇后自是最好的联络人选。
“曾孙所言甚是。”霍光笑道,“既然如此,中宫可会置身事外?”
霍光眯着眼,心中却是百味杂陈——若是到最后,真的是皇后的名义……他又该怎么办?
……
公孙遗觉得正席之上的这两人都想得太远了——先不说杜延年的分析是否准确,即使准确,现在就考虑善后事宜……是不是也有点……太早了?!
这样想着,公孙遗便打算开口说些什么了,正要出声,就感觉杜延年瞥了自己一眼,他下意识地看了一下,就见杜延年一个劲地使眼色,明显让自己不要出声。
虽然不明就里,但是,公孙遗也明白杜延年的性子,绝对不会随便给人出主意,想到自己近侍大将军的时间毕竟不长,公孙遗还是老老实实地按照杜延年的提醒,闭了嘴。
不管下面两人如何沟通,正席之上,霍光与刘病已仍然沉默着。
刘病已自然知道此事事关重大,绝对不是自己任性就可以解决的。
他的确想保护兮君,但是,他该怎么做呢?
刘病已绞尽了脑汁,努力思索着解决方法。
霍光也不催促,很有耐心地等着。
看明白这两人的状况,公孙遗有些明白杜延年为什么阻止自己了——看起来,大将军根本没有把长公主与上官家的盘算放在心里啊……
思及此处,公孙遗陡然一惊——不对!
虽然任大将军长史的时间不长,但是,公孙遗在大将军幕府的时间却不短。霍光素来是多么谨慎,他又怎么会知道?
……应该说……
——应该说,大将军已经拿定主意了……
公孙遗不由一阵心悸——既然如此,只怕……只怕是不会轻易平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