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元山中,盛夏风凉,一树树雪杉正抽着新叶,嫩叶青翠,新绿亭亭。
殿阁中,殷流采周身已被萤火微光团团环绕,等闲近不得身。
雪杉林下有使女汲水烹茶,界主离舍和化嗔真君对面而坐,不言不语。使女烹好茶,各呈一盏,盈盈退下,凉风之中便全是静默。
各自饮一口茶,化嗔真君率先开口:“是旧事不曾忘,还是她不够好?”
搁下茶盏,雪杉林的气息里透着一缕陌上花的微香,交交缠缠,似人一般。界主离舍注视雪杉林许久,看向化嗔真君:“既非旧事不曾忘,亦非她不够好,而是命运弄人。”
“作何解?”
“她碎丹重修之前,我亦曾意动,然夜观天象,描绘彼此一生曲线时……姬晙,她的曲线若撞上我的,便会如刚出炉便掉落在地的酥饼,崩散中断,七零八落。”界主离舍修炼的天资不行,悟性却极佳,他修的这门用以推衍的易术,十万年间,只有三五人学成。每每耗费心神,以天地星辰万物为象,描绘任意之人的一生曲线,几乎可将那人一起的起伏曲折都描绘得分分毫不差。
“若单独描绘如何?”
“有大机缘,且终得问鼎。”
这还能怎么说,就是化嗔真君将徒弟那点痴全看在眼里,也不能说如她意遂她愿:“既已然造梦,为何她仍未放开?”
说到这,界主离舍都不住叹气:“并非未放开,只是余意犹存。”
化嗔真君沉默片刻后,笑着摇头道:“便是已然放开,她也同样会将末法之火引入她识海,法修真义,她取的是个仁字。”
“仁”这个字,正道修士向来很推崇,以“仁”为意的法修很少,同样修“仁”,却每个人对于仁的释义都不一样。到殷流采这里,兼具了广义与狭义,倒并不是因为她秉性如此,而是因为她知道,她学过“仁”的种种释义,从大至小,从上至下,从万古之久,至百代之外,许多事,许多义理,都可以从“仁”开始讲。
在化嗔真君一语道出殷流采取“仁”之一字时,在识海里琢磨刚停下得片刻工夫的殷流采也想到了这个字:“记得听哲学系的课程时,有人问过教授,传统东方哲学中,什么是仁,什么是道。诶,教授说什么是道他不知道,至于仁,就是考试起来,也是没有标准答案的,何况,了不会考这么空泛的问题。噢,教授不仅没给出答案,还反问了一个问题,你们所见的,什么最能代表仁。”
至今令殷流采深刻到能脱口而出的答案只有一个:“我以为最仁的是时间,不因荣光而增岁月,不因猥琐而减时辰。”
“所以,才会变出一个沙漏来?”殷流采自顾自地十分生硬地,把答案按到沙漏上,当然,她自己是觉得解释得通的。而且,她属于越想越觉得这不仅是解释的通,而是本来就这样!
能让一切回到初始的是什么,是时间,她定住的也不是末法之火,而是存在于末法之火周围的时间。所以,她才会稳稳地幻化出一个沙漏,她还忽然觉得自己特别能干,时间可是终极大杀器呀。
想想,这世上要有个恐怖的存在,修炼千年万年,一个念头起就叫你从头再来,简直能折磨死人。殷流采想到自己碎丹重修那几年,饶是她不是殷十三本人,都够呛的。
“我该给你另外取个名字,不该叫末法之火,应该叫时间法则。”殷流采觉得,那位定花道君,领悟到的念,很有可能也是时间。也许会有理解上的差异,但究其根本应该是一样的。
“如果说仁是我的法修真义,那时间就是仁的真义。”至少对她来说是这样的,哪怕这个真义是从别人那里搬来的,但他山之石还能攻玉呢,她从别人那里搬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