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青如翠,叶缺如花。尚书曲府的那棵梧桐树是金陵树龄最长的梧桐树了,也是萧合心里唯一的寄托,童年的自己常常爬上那棵树,俯瞰整个金陵,近处的街市,远处的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静的是百年老屋,动的是袅袅升腾的炊烟,“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炊烟随意舒展,显薪火相传万家灯火了,这便是万古流传宁静平和的生活。
后来,直到后来,她在杏花下见到那个人,这棵梧桐树在她心里的意义变得不一样了,儿时的欢快裹挟着情窦初开的少女情怀。她才知道,梧是雄树,桐是雌树,梧桐同长同老,同生同死。
她才知道,树之榛栗,椅桐梓漆,爰伐琴瑟。
她才知道,凤凰鸣矣,于彼高冈。梧桐生矣,于彼朝阳。萋萋,雍雍喈喈。
她才知道,东西植松柏,左右种梧桐。枝枝相覆盖,叶叶相交通。”《孔雀东南飞》中松柏梧桐的枝叶覆盖相交,刘兰芝和焦仲卿的爱情悲剧。
或者,以她的才情,她早就知道这些诗,只是如种子一般埋在心里,而那日杏花下的他便是从自己的心上牵扯出花的人。她在小时读过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却头一回发现这句诗的美感,因为他,第一次觉得。
可是,“春风桃李花开日,秋雨梧桐叶落时”。那样的春日和杏花,她知道再不会有了。只有梧桐殇,在这高高朱墙内陪着她。
只是,她不知道,凤凰非梧桐不息的清冷落得的冷清。
只是,她不知道,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锁”住的也不只是这满院秋色,亦不是亡国落魄的南唐后主而已。
已是亡国奴、阶下囚的后主追忆“红日已高三丈后,金炉次第添金兽,红锦地衣随步皱”的荣华,思恋“风阁龙楼连霄汉,玉树琼枝作烟萝”的故国家园,悔失“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的帝王江山。而她只能看着软玉手中的梧桐叶子,回忆起那样久远的藏春小阁。
软玉看着萧合怅然若失的模样,说道:“今日我去知春园找李公公,回来的时候经过细察园,有个人将叶子硬塞到我手中,说让我转交给美人。我便拿回来了。”
萧合故作镇静,只是摆手,道:“谁这般无聊,我要这些残枝败叶做什么?”
软玉走近,道:“我也是纳闷呢,可是那人说,美人见了自会明白的。又不肯透露他的姓名。只是说,美人看了,自然就知道他是谁了。我刚想追问下去,他便去了。只是模样还记得,想必是侍卫或者王爷。我觉得,他既然知道我是侍奉美人的,必然是故人。”
故人。
萧合接过小扇一般的叶子,一叶一叶的金黄,映在日光下,像是碎金子,叶子的叶脉似乎一路延展到自己手心的纹路里,和自己缠绕一起,又像一条条羊肠小道通向遥远的地方,遥远的永远回不去的远方。原来故人和梧桐叶子都是一样,离自己这样近又这样远。没有损烂的,没有不平整的,灿灿的颜色也没有瑕疵,想必是用心在树下捡了好一阵时间的吧。
“那人还说了什么?”
软玉头稍微上扬,做思考状:“今夜故人来不来?教人立尽梧桐影。”
又道:“那人考我,念没念过唐末五代诗人吕岩的《梧桐影》?我只记得这两句。”
她只记得这两句,却已经够了。
院中菊花冲天香阵,“银丝串珠”、“空谷清泉”、“珠帘飞瀑”、“月涌江流”,“飞黄腾达”、“黄莺出谷”、“泥金狮子”、“沉香托桂”“绿阳春”、“绿柳垂荫”、“春水绿波”,“玉蟹冰盘”,“枫叶芦花”,“三色牡丹”、“绿衣红裳”,“红叶题诗”、“黄石公”、“人面桃花”,“惊风芙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