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师娘怕半夏下山玩得太累,说道:“裴师那份我给他留在锅里,我们先吃吧。”
三人围着矮几趿坐,因为吃了小馄饨,晚饭就吃得相对少一些。
苏岚捏着筷子,问:“师娘,今天陈婆为什么一直让你挑她家的女儿?”
吴师娘笑着回答:“书铺的管事,自打有了花签和树叶签,就越发地想把铺子做得更风雅。想找一位相貌端正的少女在铺子里煮茶。”
穆岭不以为然:“那些整日缩在书铺里的穷书生,表面看着斯文,内在不知道多少暗事儿。哪个人家的女儿会去那里煮茶?”
吴师娘横了穆岭一眼:“煮茶室在书铺一角,四面垂纱帘,少女不露脸,也不招待,只要保证每日书铺茶香怡人就可以了。因为是垂纱,所以对仪态举止要求很高,报酬也不少。”
“哦……”苏岚想了想,“装门面。”
吴师娘轻轻摇头:“书铺名声在外,能在垂纱后面煮茶,彰显的是家教与涵养。说不定哪天就被贵人看中,跳出平民家。所以陈婆才如此看重,让她的二女儿出来。”
苏岚明白了:“要在垂纱后面端坐一整天,保持良好的仪态,不是一朝一夕能成的。陈家六个女儿已是名声不佳,看陈婆的举止言行,她家的女儿根本没有指望。”
吴师娘微一点头:“是的,那时你自称买家,我只是带路人,就彻底打消了她们以麒麟木为条件的人情要挟。货银两讫,互不相欠。”
提到麒麟木,苏岚望着立在角落的麒麟木雄株,说道:“如果今晚裴师不回来,这棵不及时栽下,会不会死掉啊?”
吴师娘一言不发,注视着穆岭。
苏岚循着吴师娘的视线,也看着穆岭。
穆岭立刻悲愤交加:“你们太过份!我扛回来的,累得腰酸背痛不说,你们还想让我去把它种好啊?!”
吴师娘轻声问道:“穆师,你去不去?”声音很温柔,语气很坚决。
穆岭一直脖子,回答:“我去,我去,我去还不成吗?”说完,就垂头丧气地提着灯笼,扛着麒麟木往药园去了。
苏岚托着下巴,眨着黑白分明的眼睛,向穆岭远去的背影致以最真诚的感谢,向吴师娘致以最海量的敬佩,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
穆师啊,穆师,我衷心地祝愿您,早日抱得吴师娘美人归。
吴师娘被她瞧得不自在,转移话题:“时候不早了,你快回舍监休息。”
“是,师娘。”苏岚找了一盏灯笼,走出食堂。
出了食堂,苏岚举着灯笼往裴枫的舍监、花房和药园方向眺望,黑漆漆一片,没有亮光。
还没走几步,夜空里又飘起零星雪花,一片片,一点点,又下雪了。
苏岚四处张望,奇怪,他去哪儿了呢?
就这样,她边走边想,回到了舍监。
寒冬时节,下山逛了大半天,苏岚只觉得四肢像装了金属铠甲一样沉重。慢吞吞地洗漱更衣,躺在床榻上的瞬间,上下眼皮就打得不可开交,睡去的那一刻,她还在想,穆师会不会种树?裴枫到底去哪儿了?
舍监外,雪花越来越大,也越来越密集,又是一个风雪之夜。
此时的药园,穆岭将麒麟木雄株种在了雌株附近,隔了十步的距离,浑身冒着汗,被风一吹有些冷。一回头,吴师娘撑着伞站在他的身后。
“穆师,下雪了。”吴师娘递给穆岭一把大伞。
穆岭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幸福来得太快,他措手不及,下意识地跑过去,把伞像宝贝似的抱在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