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脂粉洗了。
游儿见了,便十分不乐意,说道:“阿施,又不是天天打扮,你就留着吧,我还想多看一会儿呢”,一边撒娇,一边推着拖着把苏施拥出了门。苏施挣脱不过,只好挪到颂臣书房。
老天呐,真是把编故事的好手,一切都跟他写好了戏本子教人照着演似的,什么都巧了。
原以为只有颂臣跟冯叔在,结果进门一抬头,一个胖胖的身影映入苏施眼帘。
想起上回临走时李鹤山那别有深意的眼神,苏施禁不住打了个寒颤,感觉有一盆冷水从头顶灌下来,把自己浇了个透心凉。
苏施第一反应是——转身走,谁料游儿嚷了一句:“阿施,你去哪儿?”
游儿这一声,把苏施的冷汗都惊出来了,她只觉得眼前仿佛混混沌沌飘过很多东西:爹、娘、老宅子、自家院子里的槐树,自己的闺房,娘绣的凤穿牡丹,爹书的《滕王阁序》,李鹤山手上的凤眼菩提子佛珠……混着此时清晨露水的香气、桌子上的墨汁味、游儿颊上好闻的脂粉味……这无数件东西时而碾成了一张屏障裹着她,让她看不清;时而堆成几座山圈着她,让她说不出话;时而揉成一条麻绳扼住她的喉咙,让她喘不上气……
这时李鹤山转过身,看了她一眼,只这一眼,就像利刃划烂了屏障,像洪水冲没了山头,像火油烧断了麻绳,像把自己拽出瘴林,又塞进火坑,煎煎熬熬得烤。
待一切尘消烟去,苏施此时心上只刻了两个字:“完了”。
只这一会儿,苏施这边脑子里便已经好一番万人交战,李鹤山跟颂臣那边也是各有心思。
能有什么心思?
还不是一样的心思?
这样好东西,你自己看得见,便当别人都是瞎的么?
儿子眼里看着是颗珍珠,难道到了老子那里倒变成死鱼眼么?
自打游儿来了这折桂楼,苏施的脸上便渐渐不像以往那么冷硬,性子虽还是沉闷,但偶尔也露个笑。颂臣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心里也偷偷舒了口气。
他晓得自己喜欢苏施,从她的诗文,到她的人都喜欢,但这喜欢里头可能更多的还是钦佩,是赞赏,更是希望她别生气难过,日日都能高兴。
可是今日不同往日,苏施被游儿从那霞光里扯进房门,一开始颂臣略略看见个轮廓:身条修长,削肩细腰,头发柔顺并着她垂着头时脖子上软软的绒毛,他跟中了魔似的走上前去,看见了肤如凝脂,看见了柳眉淡扫,看见了善睐明眸,看见了丹朱菱唇,自己眼前竟是站着个没见过的盛妆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