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京每年的气候数这会儿最好,所谓八月中秋薄露,这时节不冷不热,天高云淡,空气中都透着敞亮。
苏幕遮拎着包袱下了马车,放眼望去,四门学门口立着的劝学石煞是夺目。但见陆陆续续地,有那三两学子在学院进进出出,进出之间都会忍不住瞟那巨石两眼,盖因这块石上所提的“劝学”二字。
这两个字炫白耀眼,在石身颜色的映衬下更是明亮,它们不是简单的印画上去的,而是经匠人反复刻凿,字迹早已深入肌理。
这两个字乃是先皇亲提,赏赐予这座官学,是学院赖以自傲的原因之一。
这标榜着四门学身价的两个字并没有让苏幕遮有所动容,甚至她驻足也只是因为一时想不起来刘宁对她说过的话了,他平日/里呆在哪里来着……
她现下已非女子打扮,倒也不用担心惹眼,当下缓缓向西绕行,绕到书院侧门处。
四下里很安静,这一点与一般的学堂很不一样,苏幕遮原本以为,好像四门学这种地方,为彰显学风浓厚,会时时刻刻传出郎朗的读书声,声声入耳,生生不息,上次来时她便已发现,这个地方最大的特点就是静,很静。
她问过刘宁,后者笑着对她说,在四门学求学的学子,已过了随着夫子念读的阶段,在这里,人人都在埋头研究科举制式,凑在一处也是互通有无,当然不会闹出什么动静来了。
最大的动静就在那片竹林子里吧。
侧门虽不像正门多人进出,但等了一会儿还是出来了三人,俱都穿了一袭直缀长袍,显然是学子身份。站在侧门外的苏幕遮原本就在探头向里看,见到有人来后直接迎了上去,拦住后拱手为礼,沉声招呼道:“几位好。”
那三名学子听到招呼,侧首望向苏幕遮,奇道:“何事?”
苏幕遮微微一愣,只因这三位学子居然不都是陌生人,其中有一个竟是那一日在争鸣轩有过交谈的学子,叫李什么来着……总之是刘宁的朋友。他身后两人一个身材微胖,这般天气居然满头大汗,另一个则面庞黝黑,像是常年日晒造成的,比起李某某的白净,不像是读书人,倒像是种地干活的农夫。
苏幕遮收回目光:“请问,存真院怎么走?”
刘宁先前告诉过她,学院里为应试的举子一人分了一间小院儿,方便他们安心备考,院落各有其名,他呆的院落就名“存真院”,苏幕遮想着自去寻,故而有此一问。
她没有认错,来人中一人正是与她同观赏过开锣的学子,名唤“李久远”,他历来与刘宁走得颇近,一听苏幕遮打听“存真院”先就上了心,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发觉来人是个面有菜色的男子,比之自己好似年轻个几岁,奇怪的是看着眼生又眼熟,死活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这人。
不过看打扮就知道不是什么权贵富户,甚至说他是什么有头有脸之人的随从小厮都不太可能,刘宁的背景他最清楚,自忖刘兄不会与没名没姓之人相交,当下问道:“你是何人?与刘兄怎么称呼?”
“小弟姓苏,与平之……兄弟相称。”苏幕遮转了转眼珠,正色答道。
前半句话自称“小弟”,又唤“刘宁”为“平之”,显示他们是同辈友人,可后半句话又带了些江湖的草莽气,显得不伦不类的,李久远皱了皱眉头,冷淡说道:“刘兄在他院中专心备考,怕是没空……见你,你有何事,待我遇到他时帮你转达一下。”
李久远这话也不全是敷衍,自打刘宁几日/前歇假回来后,便埋头院中,谁来探望反应都是淡淡的,似乎突然之间有看不完的书,写不完的文章,连平日里几个交好的同窗唤他都“十回九不应”,更别提这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兄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