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北侯夫人带着两个女儿进宫谢恩那日,也献上了琴师焦先生。
虽然梁王当日初次听见《离恨歌》时十分惊讶激动,他却是个转身就忘的性子,张唤又故意躲着他,他又知道张唤的女儿生病的事,因此,他一直没有再次登门提出要见弹出《离恨歌》的琴师。
到焦先生抵京,张唤与他“偶遇”,便提起这位琴师,他却是对其失了兴致,只说叫张唤将之送进宫去便罢了。
但是听于总管报说定北侯府献了位琴师,恰好在乾清宫陪启泰皇帝下棋的梁王立即向启泰帝表功。
“皇兄,那位琴师可是臣弟发现的,那日臣弟去找定北侯喝酒,听见他弹的居然是《离恨歌》!”
启泰帝比梁王大三、四岁,样貌却比梁王要年轻许多,同大皇子和四皇子十分相像的凤眼、长眉,却比他们多了三分成熟、七分威慑。除了像梁王这样的“老油子”,任谁到了他面前,即便不知道他的身分,也会心存十分敬畏。
大概是因为长年操劳国事的缘故,他的面部表情很少有其他,大多数都是嘴唇紧抿、眉头紧蹙,因而他眉头始终有一个“川”字。
梁王说话向来喜欢加油添醋,对这一点启泰帝十分了解,但是当他听到“长恨歌”三个字时,悬于棋盘上方将要落子的手还是顿了一下,之后将棋子稳稳放在棋盘之上,才道:“你去找定北侯做什么?也不怕御史参你一个结交大臣。”
声音低沉醇厚如洞箫朝鼓。
此时又有小太监躬身进来禀报说宁国公奉召前来。
待启泰帝召了宁国公进来,宁国公给启泰帝和梁王行过礼,梁王便笑嘻嘻的接了方才的话头儿道:“臣弟是听说定北侯夫妇有生子妙方,”说着笑得格外促狭,“即便皇兄和臣弟用不着,给国公爷用用也好,免得他家三代单传,孩子越来越精贵。”
宁国公是当今太后的异母弟,鼻子和嘴与太后有三分相似,现年也早过了知天命的年纪,被梁王一番调侃,他不禁面露羞惭之色,别过脸去低声连说了两句“惭愧”。
与此同时启泰帝对梁王嗔斥道:“胡闹!”
梁王显然是嘻皮笑脸惯了的,起身半真半假的给宁国公作揖赔罪,宁国公却是不敢真受他的礼,侧身避过,他躬着身子直接转过来面向启泰帝,“臣弟也该告辞了,免得耽误了皇兄的正事儿。”说着便却行而出,待走到宁国公身边时又停住,抬眼意有所指的低声道:“小王方才的话,国公爷当真应该好好考虑考虑。”
不待启泰帝再喝斥他,他已然转身快步逃了出去。
像个淘气的孩子似的。
殿内沉默了一刻,启泰帝才沉声道:“如何?”
……
对于进宫,张晴心底里是有些没来由的抵触的,但是她已经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了,有些事,再如何不情愿也必须要做。
所以,今日她按着娘亲的吩咐,盛装打扮,穿了件鹅黄色万字不断头的风毛比甲,外面披了件玫瑰红的貂裘。梳着丫髻,戴了串赤金镶白玉兰花的头箍。
张暄则是穿了件桃红色刻丝小袄,下配乳白色襴边综裙,外面披着大红狐狸毛斗篷,梳了双螺髻,戴了支赤金镶宝的蝴蝶步摇,耳朵上戴着同款的耳塞。
进入宫中,自然不能再坐马车,娘儿们三人每人带着两个丫鬟,由一个来迎接她们的小太监引路,步行往太后住的慈宁宫去。
长长的甬路,高高的宫墙,看着眼前的景物,张晴心中油然生出一种即酸楚又熟悉、即悲凉又感慨的感觉,至接近慈宁宫时,她看着那些石雕望柱、龙凤御路石,那种感觉越发的浓烈,甚至带了些刻骨铭心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