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四十三年上,正是他十二岁的时候,师父送了他炼丹用的紫金炉子,将蛇蚁虫蝎、仙草灵药投进去,按照那本《灵华经》所记催动法术,便能炼得这世上绝无仅有的第一灵药。
他从七里洲找了虫兽,又带去云岭晴岚,折了最不羁的那一棵沉水香树的枝子,他折的时候还有只狐狸从树洞里爬了出来,蹦起来咬着他的袖口,却将他袖中揣着的几只虫子抖落了出来,他不知,抬手甩开狐狸,抖了袖口,以为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那只狐狸又跑了过来,他有些不耐,双手交叉,捏了诀,不知将那狐狸变去了哪里,总之是不能再扰他了。
他又从胸中掏出一本经著,摊开来放在树下的青石上。他翻了一页,便回过身,盘腿打着坐,双手不住变换,低声念着法诀。
林子里掀起一阵阵微风,吹得远处的竹林哗啦啦的响,吹动青石上的经书也哗啦啦的翻了好几页。
他那样子坐了好一会儿,终于运了气,睁开眼,又偏过头看了几页书,脸上呈现出孩童应有的仿佛得了礼物时的欣喜。他站起身,手掌结印,在身周布下阵法,将紫金炉子抛去阵法正中心的位子,又念了几道诀,只见阵法外伸出浅淡的白雾,他笑了笑,转身走了。
他日日来这处,一道道的加强阵法,狐狸却一直没有出现,到正正好三十日的时候,紫金炉子上隐约升腾起浅绿色的雾气,他知道再有十九日马上就要成功了,他许是白云观里千百年来第一个在十二岁上就炼成仙药的弟子,师父会如何夸奖他,他是不是又能得到绝本的经书?
到第四十日,紫金炉子却微微颤动,隐约的雾气已将整个炉子笼罩在浓密的绿色下,他不知道这样究竟是否是正确的样子,有些惊慌,又拿了师尊送的木兰刺划了一层层剑气,将阵法封的更牢了。
第四十五日上,那只小狐狸瘸着腿颤巍巍的从林子深处走了回来,黑漆漆的眼珠里满是无辜的神情,它望见他的时候,又面露凶光,似是下一刻立马会扑将上来,他已捏好诀只待它松动,可它却在望向紫金炉子的一瞬间敛了身上的凶气,它绕着阵法走了一圈,之后竟怯懦懦的窝在他脚边,盘成圈,艾艾的哼着。
他不明所以,但也收了手中的法术,打发它去了一边。
这日缠绕在紫金炉子上的光渐渐消了,颜色也愈来愈淡,到了晚上竟似乎是没有了。他念了再多的诀也终究不再出现。
他于是不再回到观里,夜夜守在阵法边,只困极的时候小憩片刻,一双眼睛抠的血红红的。
说来也奇怪,那只狐狸并不离开,每天都会围着阵法绕上三圈,才蜷在树下闭着眼似是困倦。
终于等到七七四十九天的日子,他一道道的撤去所有的阵法,又挥着剑,一重重的削弱紫金炉子散发出的戾气,待到了时辰,他才抬指,将炉子从阵法中勾出,可是炉子还未到他手心,却在半空中炸裂开来。
狐狸似乎尖着嗓子叫嚷着,叫人听去有一种莫名的感觉。
尘,满眼的尘,扬着的东风将这些尘土刮的漫天,他逆着这样的朦胧往前走去,拨开重重的迷障,一伸手,握住的竟然不是仙丹吗?
掌心的触感告诉他这一定不是一颗仙药,骨节分明,又柔软可疑,他疑惑,心里怀疑着自己究竟是做了个什么样的法术?
沙障渐渐散开了,目光所及并未有什么异常,可手指间清晰的触感仍然存在,他低了头,正落尽一双明媚的眼眸里。
彼时她才三岁,仿佛自己是成了妖,可她又清楚的知道自己不是妖。她是什么,她自己自然不知道。
可是他知道,他一看见她,就清楚明白自己是凝了树精的妖气元神,将它做成了个灵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