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众客心中,早知上官太野要试上官云英的才情,故此只将些俗套敷衍。上官云英也知此意。上官太野听了,便回头命上官云英拟来。上官云英道:“尝听见古人说:‘编新不如述旧,刻古终胜雕今。’况这里并非主山正景,原无可题,不过是探景的一进步耳。莫如直书古人‘曲径通幽’这旧句在上,倒也大方。”众人听了,赞道:“是极,好极!二世兄天分高,才情远,不似我们读腐了书的。”上官太野笑道:“不当过奖他。他年小的人,不过以一知充十用,取笑罢了。再俟选拟。”
说着,进入石洞,只见佳木茏葱,奇花烂漫,一带清流,从花木深处泻于石隙之下。再进数步,渐向北边,平坦宽豁,两边飞楼插空,雕甍绣槛,皆隐于山坳树杪之间。俯而视之,但见青溪泻玉,石磴穿云,白石为栏,环抱池沼,石桥三港,兽面衔吐。桥上有亭,上官太野与诸人到亭内坐了,问:“诸公以何题此?”诸人都说:“当日欧阳公《醉翁亭记》有云‘有亭翼然’,就名‘翼然’罢。”上官太野笑道:“‘翼然’虽佳,但此亭压水而成,还须偏于水题为称。依我拙裁,欧阳公句:‘泻于两峰之间’,竟用他这一个‘泻’字。”有一客道:“是极,是极。竟是‘泻玉’二字妙。”上官太野拈须寻思,因叫上官云英也拟一个来。上官云英回道:“老爷方才所说已是。但如今追究了去,似乎当日欧阳公题酿泉用一‘泻’字则妥,今日此泉也用‘泻’字,似乎不妥。况此处既为省亲别墅,亦当依应制之体,用此等字亦似粗陋不雅。求再拟蕴藉含蓄者。”上官太野笑道:“诸公听此论何如?方才众人编新,你说‘不如述古’;如今我们述古,你又说粗陋不妥。你且说你的。”上官云英道:“用‘泻玉’二字,则不若‘沁芳’二字,岂不新雅?”上官太野拈须点头不语。众人都忙迎合,称赞上官云英才情不凡。上官太野道:“匾上二字容易。再作一副七言对来。”上官云英四顾一望,机上心来,乃念道:绕堤柳借三篙翠,隔岸花分一脉香。上官太野听了,点头微笑。众人又称赞了一番。
于是出亭过池,一山一石,一花一木,莫不着意观览。忽抬头见前面一带粉垣,数楹修舍,有千百竿翠竹遮映。众人都道:“好个所在!”于是大家进入,只见进门便是曲折游廊,阶下石子漫成甬路,上面小小三间房舍,两明一暗,里面都是合着地步打的床几椅案。从里间房里,又有一小门,出去却是后园,有大株梨花,阔叶芭蕉,又有两间小小退步。后院墙下忽开一隙,得泉一派,开沟尺许,灌入墙内,绕阶缘屋至前院,盘旋竹下而出。上官太野笑道:“这一处倒还好,若能月夜至此窗下读书,也不枉虚生一世。”说着便看上官云英,唬的上官云英忙垂了头。众人忙用闲话解说。又二客说:“此处的匾该题四个字。”上官太野笑问:“那四字?”一个道是:“淇水遗风。”上官太野道:“俗。”又一个道是:“睢园遗迹。”上官太野道:“也俗。”陈珍在旁说道:“还是宝兄弟拟一个罢。”上官太野道:“他未曾做,先要议论人家的好歹,可见是个轻薄东西。”众客道:“议论的是,也无奈他何。”上官太野忙道:“休如此纵了他。”因说道:“今日任你狂为乱道,等说出议论来,方许你做。方才众人说的,可有使得的没有?”上官云英见问,便答道:“都似不妥。”上官太野冷笑道:“怎么不妥?”上官云英道:“这是第一处行幸之所,必须颂圣方可。若用四字的匾,又有古人现成的,何必再做?”上官太野道:“难道‘淇水’、‘睢园’不是古人的?”上官云英道:“这太板了。莫若‘有凤来仪’四字。”众人都哄然叫妙。上官太野点头道:“畜生,畜生!可谓‘管窥蠡测’矣。”因命:“再题一联来。”上官云英便念道:宝鼎茶闲烟尚绿,幽窗棋罢指犹凉。上官太野摇头道:“也未见长。”说毕,引人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