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稀。
夜空是深蓝的,看得杜初有点忧郁。
鸡汁焖笋,红糖老肉,酥油泡螺,无骨酱鸭……这些美好的事物,随着行军深入,离他也越来越远。
蹲坐在马车边,小溪的圆石上,马儿吃草喝水,他啃两口干粮烧饼,灌两口白水,有些郁闷地注视着周围的杂兵。
高首和赵金虹打声招呼,偷偷摸到杜初身边,贼兮兮道:“少爷,我这里有好东西。”说罢从怀中掏出一大块肉脯。
人有时候很容易满足,杜初这时就很满足,他简直觉得高首就是他最亲的亲人。
他将肉脯撕成两半,两人就躲在阴影里舔舐起来。
嗯,舔。
等舌头上有了些肉味,再去啃两口烧饼,这样本不多的肉,似乎就变得无限多了起来。
不远处,篝火边,一群杂兵正在烤肉。
更远处唯一的先锋营正在马上啃着干粮,未到深夜,他们竟不下马。
杜初简直下巴都要掉下来了,他指了指篝火边的杂兵,一脸绝望地问道:“他们哪来的肉?”
高首道:“自己带。”
杜初道:“可当时说的是带干粮。”
高首满脸郁闷,难道生肉也算干粮?
高首道:“要不我们去抢些肉来。”
杜初道:“有命抢,有命吃?”
高首挠了挠脑袋道:“我总觉得这帮杂兵不对劲。”
杜初抬头望了望明月,望了望树林,叹道:“这还用说?我偷摸去林子里瞧瞧有啥野味罢。”
……
有些人和有些人似乎天生就合不来。
譬如浪荡的少妇和纯洁的处女,譬如以武犯禁的侠客和手段残忍的大理寺寺官,譬如先锋营仪容齐整的唐军和懒散邋遢的后勤杂兵。
先锋营的人现在就觉得这些杂兵非常的碍眼。
一帮没武力,没纪律的狗癞子竟然在烤肉,先锋营的唐军简直气得牙痒痒,到了明州一定要将这些人和他们的校尉将军一齐军法处置。
一个头发凌乱,目光散乱的杂兵总算被先锋营的人不屑与鄙视的目光盯的回过神来。
他一边剔着牙,一边反瞪先锋营唐军。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他总认为,剔牙比绝大多数事情更重要。
先锋营一位看起来年轻的骑兵冷哼一声,对着那个挑衅的杂兵单掌化刀在脖间一抹,以示警告。
杂兵汉子眼里带光,冷笑两声没有动作。
有人以为杂兵是怕了,杜初也这样以为,直到出了第二天这件事。
……
杜初高首并肩走在队伍中,显得和周围人有些格格不入。
离正午还有一个时辰,杜初感觉他们已经接近明州地界,因此先锋营的人,也变得格外小心起来。
晴天,白日,山林。
第一辆辎重马车最右侧的黑马忽然“唏律律”哀鸣起来。
这老实本分的马,平日里马尾都不会多甩两下,今日怎么会如此突兀得发出声响。
赵金虹几步从侧边跃至,皱着眉围着这马看了几圈。
杜初离马不远,此刻也赶过来问道:“发生了什么?”
赵金虹本来想将旁人轰开,一看来人这张脸,又强行将话咽了回去。
原本健壮的黑马此时似乎撑不下去,“哧哈哧哈”喘着大气,马腿弯曲,跪倒在地。
杜初看了两眼,双手往黑马脖间摸索了一会儿道:“看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