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粽子
也不知是从哪一天开始,从哪一家飘出一缕缕“粽叶壳”的清香来。接下来的几天,弄堂里“粽叶壳”的香味浓了起来,端午节快到了,各家都忙着裹粽子和烧粽子。
我对粽子不怎么感兴趣,这倒不是我不喜欢吃粽子,实在是家里裹不出什么好吃的粽子。阿婆裹的最多的是碱水粽,就是在糯米里加一点碱水,“粽叶壳”也不是用新鲜的芦苇叶,而是用黄腊腊的毛笋壳。阿婆包得三角粽不像三角粽,枕头粽不像枕头粽,反正她自己也说不清。她裹的一只碱水粽至少抵得上人家的两、三只,烧熟后糯米变成浅黄色,有一股碱水和毛笋壳的混合清香。还有就是赤豆粽,里面的赤豆硬得要命。我说赤豆太硬,阿婆讲赤豆粽就是这样的。这两样粽子都是蘸白糖吃,海伦吃了直叫好,反正阿婆做的东西,烧的菜她都说好。不像我,好吃就好吃,不好吃就不好吃,跟阿婆直说。
端午节前后,邻舍隔壁都会互赠几个自家的粽子,表表心意。那花样就多了,有枣泥粽、豆沙粽、栗子粽和豆瓣粽等,当然,最好吃的还是鲜肉粽,因为肉价钱大啊。人家送给阿婆的粽子,也就是送给我和海伦的。
外公自己是不包粽子的,到了端午那天,他会去四马路(福州路)上的嘉兴粽子店买几只五方斋肉粽。外公讲嘉兴粽子最有名,但他的粽子不是当饭的,而是用来下酒的。他把粽子剥开,倒上一杯老酒,一只粽子从早饭吃到中饭,再从中饭吃到夜饭。一只粽子可下三大杯老酒。虽然外公老酒从早吃到夜,但头脑还是相当清醒的,他特地为我留下一只,因为他很清楚,我吃不到他的粽子,他老酒也就吃不太平了。
那嘉兴肉粽相当好吃,缺点是里边的五花肉太小。外公讲,这肉粽只卖一角一只,肉放多了就要蚀老本(亏本)。我想倒也是,一级五花肉要卖八角多一斤,千做万做,蚀本生意不做。有一次我路过YN路上的粽子店工场间,看到工人将吃客扔掉的粽叶壳放在水里洗洗干净再利用,这样也能省点钞票,所以粽子店买来的粽子香味总比不上家里包的。
但阿娘就不样了。阿娘是老宁波,可她裹起粽子来就变成别地方人了。讲得明白一点,就是哪个地方粽子好吃、好看,她就包哪一种,而且她手艺了不得。不足的是,阿娘比较小气,不肯花大本钿,用料缩手缩脚。端午前几天,她总要在收摊前去菜市场看看有什么落脚货粽叶壳。那些小贩都急着要在收摊前将手中的剩货出送(推销掉),只好贱卖,阿娘正好拆外快(占便宜),所以她买的粽叶壳是又便宜又好(很久以后出现了这几个花里胡哨的词:性价比)。
阿娘先把粽叶壳浸在脚盆里(沪语:木盆,可以用来洗澡洗脚)泡上一天,再用揩布把粽叶壳一张一张洗干净。今天一大早,阿娘到太平桥菜场买来一方一级五花夹心肉,好像是九角几分一斤,三层精肉、两层厚厚的肥肉。阿娘今天花血本了,因为平时她买的都是四级夹心肉,六角四分一斤,缺点是精肉厚肥肉薄,油水不足。阿娘将五花肉切成一寸见方的块块,倒上红酱油和其它一些调料(我懒得问她)腌着。
吃好中饭,她就动手了。她先将腌过肉的酱油倒入淘好的糯米中,米便成了酱油色。阿娘裹粽子只用两张粽叶,而别人多用三张。这一是她手艺好,二是她裹的粽子小,两只抵人家一只。粽子小,里边的小块肉就显得大了,而且送起人家来数量上就好看些。
我看阿娘裹粽子从来不超过三只,看也白看,因为要等到明天才能吃。只见她将粽叶轻轻一掰,粽叶就像一只漏斗,她先用一调羹米打底,放上一块肉,再铺上一调羹米,用粽叶将漏斗盖住,再将粽叶往两边一折,一只三角粽差不多就裹好了。要将裹好的粽子扎得紧,扎得漂亮,烧的时候不漏米,那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