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间,我头上一束束乌黑发亮的毛发,飘飘洒洒地落在了雪白的地面上。头像变戏法似地光亮起来。
剃光头最省事。既然快成了光头,剪刀工作大大减少,嚓嚓几下就完事。最后她抄起一把胡子刀,在一条牛皮磨刀布上用力来回刮几下。望着那阴森森、明光光,锋利无比的刀子,我心里害怕起来:“阿姨,我还没长胡子,胡子刀你派什么用场?”
“你外婆讲你发际长得底,将来是个劳碌命,衬衣领头没几天就磨坏。”说完她又把我头摆摆正,像刮和尚头一样把我的发际刮得很高,摸上去光溜溜的。
接下来是洗头。洗头我比较喜欢,因为只要我两天不洗,头皮就发痒,还有一种令人讨厌的气味。阿姨从一个瓶子里刮出一点洗发膏,香气逼人,泡沫丰富。她十只细嫩的手指在我头皮上轻轻地按摩起来,相当适意,我闭上眼睛也享受一番,因为这只和尚头值三角五分。
“阿姨,重一点。”这次她没理我,但回答我的却是行动。她开始用手指上的尖指甲狠狠地抓起我头皮来,真有一点吃她不消的感觉。还好,这样抓了没几下,洗头工作便告结束。
我们俩被剃了个平顶头(小平头),头发剪得很短,半公分都不到,跟光头也差不多了。阿婆说这样洗头方便。我们好动,每天玩得是满头大汗,好在头发短,我们自己也能洗,两分钟的功夫,头发就干了。那天全班男生排着队打我俩的头忒(用手掌打后脑),还讲“新剃头勿打三记触霉头”,这是谁想出来的。于是,那两只光头便堂而皇之成了被人欺负的借口。
去年阿婆让我和德明在弄堂口那家理发店剃了个飞机式(阿飞式),那两个小徒弟把我们当考卷,做满师考试,还上了发蜡,我们头发硬,没吹几下便定了形(没收吹风钱)。那两只飞机头在弄堂里引来了不少好奇的目光。丽华就说那是小流氓头,电影里解放前南京路、淮海路上小流氓都是剃这种头的,晓萍觉得还是小阿飞头比较好听。真是少见多怪,当然,我们是不会跟她们计较哪个好听哪个不好听的,反正一洗头那飞机式就没了。
我知道她们四人中,只有丽华自己会洗头。海伦长着一头长而茂密的头发,洗头对她来说是件大事。从幼儿园开始,她的头发就由阿婆洗。海伦妈不是不会洗,只是她回家太晚,海伦的长头发干不了(那时没有几家有吹风机)。阿婆说女人晚上头发不干就睡觉,将来要头痛的。有时海伦练跳舞弄得一身臭汗,回家晚了也不敢洗,第二天她的头发就有一股气味。为此我经常要讲讲她。
阿婆先把海伦的头发用蓖子(一种很密的梳子)蓖上好几遍,头皮粒屑及垃圾纷纷掉下。然后让她躺在小床上,头露在床外,下面放了一个凳子,凳子上放个大脸盆。我试了试这皂角水,确实有点肥皂水的感觉,滑滑的。平时,阿婆都是用檀香皂给她洗头。这块肥皂是阿婆特地为海伦备着的,不让我用,她说男孩不能用香皂。
阿婆把海伦满头乌云一般浓密的秀发放在盆里搓揉,还用木疏疏。一边洗,一边和海伦说话。
“阿婆,吴妈洗头时最漂亮。她把头发放下来,人就显得很年轻,像个女孩子。”吴妈三十岁都不到,却把头发盘得好样子,像阿娘、阿婆一样,中间插进一根白白的玉簪子。现在SH人四、五十岁都不盘头。
“哎,她的命苦,孩子生下来没几天就死了,不过现在东家对她是蛮不错的。”
“阿婆,吴妈疏头和你一样,也用刨花水,那头发是又黑又亮。”
“她是绍兴人,绍兴人用刨花是很讲究的,等一会我也给你上点刨花水。”
我问阿婆,那刨花是不是从箍桶或者木匠那里讨来的。她告诉我们刨花是从一种特殊的木头上刨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