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丞为民请命,明镜高悬,公正廉明,实乃我江苏百姓之福、地方官之福!”贾雨村坐在晃晃荡荡的马车上笑着恭维,苏州首富吴济渊早已在前开行引路,但是不敢插口,巡抚衙门也派了两队官兵尾随着。本来按布政使、吴济渊的主意,是要巡抚大人坐上绿呢大轿、抬出二品仪仗,然后最前方抬着一块黑底镶蓝的大木牌,上书“钦命江苏巡抚汪恒,无关人等退避”,按照二品规格吹锣打鼓、浩浩荡荡、耀武扬威地开到太湖边上的,可是这个章程被汪恒否决了。
梳着代表云英未嫁的双丫髻的香菱,穿着半臂蓝背心、石榴裙袄端端正正地坐在俞禄身侧,由于路途不近,放下车帘的俞禄摸着她的发髻,俯身下来笑道:“遭了,香菱,我忘了带你回老家了,听贾雨村说,当初葫芦庙着火,你老家也一把火烧了,敢情物不在,人也不在,去了也是徒增伤感。”
“我都不怎么记得了,难为爷还记挂着。”香菱放在膝上的两手不自觉抓紧了裙子,巧笑嫣然的模样配上眉心淡红的一颗胭脂痣,透出一股别致的美,牵强地笑道:“那明儿去山东,也要从运河北上,必会经过扬州,你说你在扬州置备了房子,你会丢下我么?”
虽然她手中的动作极快、神情也极细微,可老于世故的俞禄怎么会看不出来,他扶着香菱的背轻拍道:“好姑娘,我这次不是做文官,兴许是四爷和皇上因为我收服扬州的流寇,才让我由文转武,那些绿林中人,可不像我给你说的故事那样侠义,他们是刀尖上舔血的亡命之徒,什么事干不出来?我怎能放心带你去。”
“那你可要小心,我只有爷这么一个知冷知热的人了。”香菱鼻子发酸,惊得小手儿捂了过来:“我在苏州和金陵流离多年,虽然听过扬州的好,可究竟没个熟人。前儿老爷念着我,得见了娇杏,她倒是感慨了一番,还叫我大小姐。老爷,香菱不想失去你……”
“别怕,朝廷选了我,说明我可以出生入死,他们怎么会眼瞎。”俞禄稍稍有些感动,抽出她手心的帕子抹掉她脸上的眼泪,又用手擦了擦她红唇上的胭脂,指着帕子上的颜色道:“再哭就不好看了,我就不欢喜了,你看妆都掉了,我在扬州也有朋友,到时候你见了,跟着她学诗学词,便不会对我牵肠挂肚的。”
俞禄每做事之前善于处处考虑,接了圣旨后,对香菱的安排也暂时有了计划,就比如撮合甄致林惠卿那一段,也不是他良心发现,而是为了还甄致出面救下香菱的人情。他在织造局时还考虑过改良织机的方案,奈何甄应嘉与他阵营不同,只得作罢了,而且这世道匠户也没啥身份,估计他也拿不到功劳。香菱咬着嘴唇不敢哭了,宁静地打理着身后的包裹,她这几天没少学针线,大户人家对女人的要求是三从四德:未嫁从父,既嫁从夫,夫死从子,谓之三从,德、言、容、功谓之四德。香菱可是知道“功”就是针线活,她虽不愿意主动适应这男尊女卑的社会,但是老爷的贴心使她自愿地想去做这一切。
苏州光福镇毗邻太湖,几人弃车登舟,吴济渊大包大揽作为东道主,只为讨好汪恒,请了好几次汪恒才答应,其中多半为了俞禄,因此吴济渊对俞禄也很客气。上船用餐之后,几人出舱眺望太湖,湖水悠悠,清如明镜,不时有几只鹭鸶划过水面,芦苇随风而荡。
当船顺风扬帆,激荡起白白的水花,俞禄只觉得船是不动的,仿佛是周围的山体在不断移动,岸边偶尔可见浣溪沙的苏州女子、充满丝竹管弦的酒楼,或者听见捣衣声、山中寺庙的钟声,悠然浩渺、旷然迥绝,俞禄在船头卓然而立道:“此情此景,看得我也想辞官归隐了,既自以心为形役,奚惆怅而独悲?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
“哈哈哈……老弟还在舞象之年,二十弱冠、三十而立,还有多少春秋能闻达于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