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
易褀推开房门,信步走到院子里,院内除了两颗参天苍松守门而落,墙角有些许杂草外,再无其他物事。夏夜无风,唯有虫鸣,易祺仰首望着漫天星斗,默然无语,又低头抚了抚自己的胸口,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再缓缓的吐出,思量几番,然后熟练的闭目盘膝而坐,两手掐决,自然搭于两膝之上,抱朴归真,沉心静气。
良久,风渐起,星月无边的夜空不知何时变得如墨一样的漆黑深邃,繁星消散,虫鸣也微不可闻,庭院中的身影仿佛静止一般,就连呼吸也若有若无,一切都静谧细微起来。
忽地,天空中炸起一声闷雷,声音不大,却沉沉滚滚而来,易祺原本平和的面目显出痛苦模样,眉头紧皱,指尖颤抖,就在气息紊乱的瞬间,面色一阵赤红,喷出一口鲜血颓倒在地,衣襟之上血迹斑驳,狼藉一片。地上的少年面容扭曲,目眦尽裂,一遍又一遍的用拳头凿打着地面,不多几拳,手指上便血肉模糊,少年却毫不在意,眼边不知是泪水还是汗水流下,混合着嘴角未干的血迹,狼狈凄惨。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少年哽咽着,死死咬住自己的手臂,压抑着自己想要放声大喊的冲动,万一被人听见,恐怕也只会换来对废物嘲笑讥讽,哪里有丝毫的同情怜悯,这本就是个欺弱畏强的世界。所以,他只能低沉的嘶吼着,喘息着,蜷缩着,像及了一只走投无路的幼崽,不,他又何尝走过自己的路,天生的心脉残损不能沟通天地引动自身修行,被大道遗弃,为玄术不容,易祺,遗弃。他是天弃之子,生而便是如此。
闷雷声小,雨声渐大,夏雨总是毫无防备的突然来袭。豆大的雨点拍打在少年麻木的脸上、身上,冰冷着他的内心,仿佛也像是浇灭着他零星稀碎的希望。他眼神呆滞无神,眼底充满无助和怨恨。可每每在这个时候,少年脑海中总会闪过的一抹温柔而心碎的眼神,还有如银铃般清甜纯净的笑声,那是一个母亲绵长的爱和一个女孩纯粹的关心,这些像是一道温和的阳光一汪涓涓的溪流,温滋着一颗孤寂冰冷的心,是易祺灰暗痛苦的童年里,唯一的,也是最美好亮丽的色彩。
另一边。
易啸天仍然站在书房的窗口边,柳萍倚靠着自己的丈夫,眼神幽怨的望着外面漂泊大雨。
“天哥,真的要送祺儿去云封阁吗?他还那么小,就要离开家乡,而且...而且他心脉残损又不能修习玄术,长途跋涉无依无靠的,又怎能放心的下?就不能等祺儿十六岁过了之后在去么?”
易啸天叹了口气,板着的面孔已经不在,只剩满脸的疲惫,道:“自从八年前我修炼出了岔子,神魂受了重伤,玄术再无寸进,而后又被人偷袭,伤势加重,为了不让别人看出端倪,我借口闭关,上一次的东玄境的百城大战没有参加,城主对我已有怨气,两年前李如风突破天术师,城主对他日渐器重,李家最近也是蠢蠢欲动,我怕...风雨欲来啊!”
易啸天顿了顿眯了眯眼睛,露出一丝杀气道:“我已经写信给师父他老人家了,等再过一两个月,便由老莫送祺儿离开。作为云封阁的长老,祺儿去了那里会很安全,至于天云城,我虽有伤在身,但要对付我,也没那么容易!”
柳萍抬眼望了一眼易啸天,嗔怪道,“你啊,明明心里最宝贝你儿子,嘴上就是不说,整天板着一张脸,训斥这个责骂那个,弄得祺儿都不敢和你亲近。”
易啸天轻哼一声:“知耻方能后勇!我们能保他一时,还能保他一世?慈母多败儿!那臭小子若是在咱们的庇佑下长大,以后他自己的路才更艰难!”
柳萍没好气的看了身边男人一眼,佯怒道:“按你的意思,我就该帮着你一起训责祺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