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卓扬手止住身边跃跃欲试的同伴,排众而出,面色从容,直接跟赵固对话,“赵提学,林卓并无辩解之词,亦问心无愧,此刻天色已晚,夜雨寒凉,林卓不欲多加迁延,累及众人,只敢问,您将何以教我?”
赵固脸色复杂,沉沉以默,良久,才出声,难得的语出中肯,“林卓,不以规矩不能成方圆,你之学说固然有可取之处,却过于激进,有失中庸之道”
“赵提学教诲得极是,林卓虽说见惯风雨,终究阅历有限,大明世情所知不深,难免有迂阔之处,今后自当处处留意,去芜存菁,开拓务实”赵固说的正经,林卓也回应得积极,这并不是空口表态,林卓要做一个引领士风,革新图强的男人,就必须先掌握国情,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嘛。
“如此,”赵固又陷入了沉默,他面临一个艰难的选择,从本心讲,赵固并不想再与林卓冲突,然而奈何钟毓在侧后虎视眈眈,沉思半晌,他急中生智,想出一个折中的主意,“如此,本届科试、乡试,就请你暂且不上场,潜心苦读,三年之后,再一展所学,你意下如何?”
赵固的解决方案是个和稀泥,不仅林卓阵营这边大为哗然,纷纷出言指责,同心桥上的钟毓也面色阴沉,想来对赵固的自作主张非常不满。
林卓也颇感意外,既然钟毓那边的大招是针对他的功名,赵固卡在提学的位置上,就算跟自己有一些若有若无的沟通,应该也在钟毓局中,怎么又突然变卦降低了调门?
他心中不解,面上冷雨滴沥,神情阴晦,“赵提学,林卓一身荣辱,不足挂齿,但凭诸位大人处置就是”林卓的语气前所未有的颓靡,赵固长长舒出一口气。
眼看情势明朗,赵固就要出面打总结,钟毓却面带冷笑,从袖中缓缓抽出一份公文,准备截胡。
却骤然听到林卓慷慨激昂的话,“我所虑者,乃是士林风气,若是稍有学术争执,便挟持众意,嫉贤妒能,造谣攀诬,党同伐异,则我士林宁静之日,一去不复返。赵提学,若果真如此处置林卓,则恐怕短短旬日之间,今科乡试,荡然无人矣。”
赵固闻言,脸色难看,气息为之委顿,跌坐在座椅上,再也不发一言。
“林卓,我有朝廷公文在此,禁毁书院,督管言论,西南为天下首倡之地,任你巧舌如簧,也脱不开这妖言惑众的罪责,褫夺你功名,已经是法外施恩,你可莫要执迷不悟”钟毓终于按捺不住,亲自上场了,他洪亮的嗓音斩钉截铁,充塞天地。
“妖言惑众?我等与林兄一同论战,岂能由林兄一人承受罪责,又怎能褫夺他一人功名?”眼前形势如临危崖,郭廓狂性大发,“钟毓,你处心积虑,陷害林兄,无所不用其极,自有天理昭昭,今日朝廷出此法令,堪称倒行逆施,必难长久”
“放肆”钟毓暴跳如雷,“有多少人,都站出来,林卓,你若有胆量,就站出来,这高台之上,不仅可以让你风光无限,也可以让你颜面无存,真若无愧无怍,何不在展风华,不要躲在人群里,让别人做替死鬼”
“好,林卓一介书生,并无他能,担当却是不缺的”林卓闻言,出奇的朗声应和,从容举步,顺着被雨水打湿的台阶,再度朝高台之上走去。
一众小伙伴儿怒气汹汹,推推搡搡,纷纷朝着高台上挤去,细看那些人数,远远不止二十人,二百人都不止,钟毓已然犯了众怒。
“汪兄,孙兄”林卓在台阶上顿步大吼,他并未回头。
汪秉宜和孙继皋从未想到前日竹林中的无心之言,竟尔一语成谶,他们二人虽然未曾应承林卓什么,但显然,林卓已经在要求他们兑现他的托付。
汪秉宜和孙继皋心中冰凉一片,艰难酸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