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门边的,却是宋夣。
他脸上毫无血色,白得吓人,没穿法袍,仅着一件底衣,领口松垮,隐约能看到包扎伤口的绷带。
看到放置在偏廊上的灯奴,他起初没有在意,等看清楚了竟是韩灵肃,明显愣了下,下意识将敞开的领口往回拉了拉。
“怎么?有什么不对吗?”
他挡在门口,韩灵肃看不清屋里冥灵门掌门的模样,只听他询问的声音。
宋夣犹豫了下,却转身又将门关上了,就听他轻声回答道:“不…师父,外面有些凉,我还是待在屋里好些。”
“这两天好好调理身体。相信不德法门和无名宗最近就会来信,要求联合调查绿萝山事件原委,毕竟死了那么多弟子,你作为幸存者…虽然很麻烦,还是要尽量配合的。”
“是,师父。”
“我要继续闭关,门内事务最近就由你廖师叔打理,有什么需求,尽管找他就行。”
“是,师父。”
宋夣没有再多说什么,不知道是因为发现了韩灵肃的存在,还是他确实没什么好说,直到掌门离开为止,除了点头称是,他再无言语。
韩灵肃呆在偏廊上,拉门那端沉默了很久之后,她听到宋夣的声音,离的很近,似乎他就在门后:
“…别担心,过两天,我就会去向师父求情,他会放你离开洞真墟的。”
黄鼠狼给鸡拜年!…师门大仇未报,请我走,我都不会离开!
韩灵肃口不能言,只能在心里狠狠说道。
之后的几天,她都待在这个被称作“上房”的院落里,每天固定的时刻,会有仆妇来给她喂一颗丹药,服下这种丹药,吃喝拉撒这种俗人必须的活动完全终止了,她似乎真的变成了没血没肉的烛台,嘴里的白蜡快跟舌头长在一起了。
宋夣好像在刻意回避她,亦或是他还在养伤阶段,很少出入,总之这些天,她几乎再没见过他,偶尔在某个角落不期然撞见,他也会目不斜视,行色匆匆的离开。
而大部分的时间,她都在尝试运行自己体内那团炽热之气,但是很快,她便发现,运气吐纳的进程并不顺利,某些阶段,总有一股阴寒之气相互抵触,强行过气,就会疼痛难忍,让她不得不放弃。
这天傍晚时分,仆人们将她搬到了书房,点上油碟便都离开了,剩下她独自待在角落里。
韩灵肃呼吸着藏书独有的混合着纸香与淡淡霉味的气息,想起了傍山居的书房,那里是她与陆子充消磨最多时光的地方,他花费了十年时间,在万卷藏书中寻觅有关七甲仙的记载,与他相伴读书,是她在傍山居的日子里最最开心的时刻…
她没法相信,那个腹黑又偏执、爱哭却逞强、世上一等一书痴的师弟,已经再也看不到了。
“咦?没见过的生面孔,你是新来的吗?”
突然传来问话声,韩灵肃无法转头,只得用余光搜寻,就见有人从高大的书架后面转出来,拖着一把扫帚,站到她面前来。
这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有张心形的脸孔,圆眼睛滴溜溜的,唇红齿白很是可爱。
但他的眉心里有块可怕的伤疤,似乎有什么东西曾经深深刺入,又被疤痕覆盖,纠结着连眉头都微微皱起——这样的疤痕,就说明他曾经是位修仙者,因为犯下滔天大罪,才被冥灵门毁掉灵根,变为俗人,这种人通常被称为“戮奴”。
既然曾是修仙者,那么虽然他看上去年纪还小,但实际上,说不定是位年逾古稀的老人了。
韩灵肃身为灯奴,实在不想跟戮奴产生联系,于是垂下目光,不去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