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官道:“君上,这是楚地特有的楚乌,春天来了,南楚人终于越过了大江,灭掉了屈国,把屈都设为屈县,把屈君之妃收入楚宫,同时也带来了这种黑色的鸟。”
“屈国……”
安君有些恍惚,纵然他早就知道屈国被楚国灭了,如今仍是一阵心悸,要知道,屈国也算是一个千乘大国,与南楚人交战多年,却难逃国破人亡,而屈国离安国并不遥远。
老巫官感叹道:“是啊,南蛮凶狠,江东尚未靖平,便野心勃勃的北上,雍、齐、燕、宋是不会坐视的,君上也应该早做绸缪。”
老巫官的声音一平八稳,安君心里却一阵烦燥,西北边的宋蛮子还如利箭悬在头上,如今却又来一个更为强大的南楚,这,教他怎么不烦燥?不过,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牵连着他的心,便站起身来,暗自吸了两口气,问道:“听说是神鸟朱雀,为何却成了楚乌?”
老巫官道:“君上多虑了,朱雀是南天之火,楚乌是北地之水,虽说水火不相容,但朱雀是神鸟,火神的化身,楚乌却只不过是一介凡鸟,展翼不能惊天,张嘴不可啼云,抓枝之物而已,岂可与神鸟譬论?”
安君道:“但愿如此,云儿如何?”
老巫官是安君的最信任的人,他当然能猜透安君的心思,自从变故突生后,安君便没有去探望过这将要失去世子之位的儿子,虽说江山社稷胜过一切,但说到底安君也培养了姬云数十年,又怎么可能丝毫不介怀?
于是,这位老巫官拿捏了下分寸,回道:“回禀君上,世子性命无碍,精神也在逐渐恢复中,但若想要站起来,恕臣无能。”
“罢了!”
又是心存侥幸,而侥幸往往让人失望啊,安君眼里闪过一丝痛楚,又问:“上卿与上左大夫可有异动?”
“并无异动。”老巫官答道。
“如此便好。”
风来了,慢慢的吹过宫廷,吹起了宫女的裙角,吹散了地上的血腥味,也吹淡了安君紧绷的心神,他抬头向雕塑望去,凝视着这雄伟的身影,淡然道:“下去吧。”
“诺。”
老巫官从地上爬起来,转身向宫外走去,他方一转身,安君便回过了头,疑惑的看着老巫官那佝偻的身影逐渐消失在长廊的尽头,眼神越来越锐利。
“君上,该用膳了。”
良久,侍侯在一旁的宫女胆怯的提醒国君该回《启蛰殿》了,温柔的徐姬在那里等着他,应该已经为他准备好了燕窝汤,如果他心情大好,她还会为他跳上一曲舞。
但是,今天安君心情并不好,他漫无目的向宫廷四周看去,一眼就看到了《芳阕殿》,听说那森冷的院子里开了一束花,或许应该去看看。
……
老巫官手里的蛇头拐杖是梨花木做的,每一个褶皱都磨得光滑如镜,每一处转角也如曲水流转,他极爱这根拐杖,并不是因为那杖头上的蛇眼镶嵌着代表着日与月的红白宝石,而是因为这根拐杖是先君的赐予。
侍奉昊天大神的巫官没有封地与妻、子,但昊天大神是公平的,既然已经从他们身上剥夺了那么多,便会给他们更多的荣耀与地位。
国君若是阳的化身,巫即是阴的反面。阴与阳是合合不离的,人怎么可能没有影子呢?但是影子不应该有思想,若是影子有思想,那阴阳必然互转。
想到这个问题的时候,老巫官浑身打了个哆嗦,虚着眼睛向天上的太阳看去,那太阳散发着和煦的光芒,可是这光芒却让他又打了个冷颤,赶紧加快脚步走入阴冷的屋里,把蛇头拐杖放在供架上,然后走到墙边。
这面墙上堆满了书简,一层一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