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如幕,放在地上的马灯,火苗也明明灭灭。廖承东跟俞春红并肩站立着,身影像剪影一样嵌在山坡上。俞春红说:“廖辉,我爸死得冤,老天都在流泪呀,你带我回你们队伍吧,我要报仇!”
“春红,是我对不起你,要是听你的话,你爸不会死的。”廖承东说。
“不怪你,都是我不好,我不该让你回义江城,我不该逼我爸,非要你跟我结婚,是我的错。”
“你也别自责了,你爸的死不那么简单。”
“你没看见我爸死得多悲壮,多豪迈吗?他一直都在骂,骂许怀家,骂他无情无义,骂他笑里藏刀,骂日本人是强盗。我这是头一回看到我爸如此豪迈,一点也不像平常,在许怀家面前唯唯诺诺的样子。”
廖承东脱下外套罩在俞春红头上,替她挡雨,说:“春红,我们回家吧。”
刘铳子过来了,对他们说:“许怀家跟我说,你们还回他的家。春红,你爸走了,你得替廖辉想想,从长计议,暂时委屈一下,还是回许家吧。”
俞春红说:“回去,我当然要去他家,我要当面问问他,我爸到底因何而死。”
刘铳子说:“先回去吧。”
雨越下越大,先是雨打树叶窸窸窣窣声,接着,是沙沙声,再接下来是一片嘶喊声,如千军万马。
廖承东和俞春红还是被安排在许怀家后院住了下来,依然被严密监视着。
夜深人静,屋里没有开灯。廖承东和俞春红都没睡,他们只静静地坐着,在黑暗中静坐着。好半天,俞春红说:“看我不懂事,结婚了就该好好服侍你。”
廖承东说:“春红,你怎么这样说,快坐下。”
俞春红说:“我去打洗脚水,烫烫脚,不然你会伤风的。”
廖承东抓住春红的双手,说:“不要,我们说说话吧。”
俞春红抽回手,说:“廖辉,你真喜欢我吗?”
廖承东用力地点点头,将她揽到自己怀里,心里说:“春红,你我现在是兄妹呀。”廖承东多么想问问俞春红,他的母亲在哪,她因何得病,为何走失,可是他不能问,至少现在不是时候。他没有说话,而是将她搂得更紧了。
俞春红在廖承东怀里说:“廖辉,我不想呆在这里,我们走吧。”
“春红,什么都别想,该睡一会了。”廖承东扶起俞春红,往床边走。他没有回避,看着俞春红缓缓脱下外衣然后躺下,他就坐到床沿上,陪着她。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俞春红睡着了。他靠在床边闭眼休息。
迷迷糊糊地,感觉走进了一条小巷。看光景像是夜晚,没有一点天光,两边的两层楼木板房里只有远远的一家似乎亮着灯,又不像是灯,鬼火似的,小巷显得很长很长,长得看不到尽头。寂静,死一般的寂静,却不时有吱吱的声音钻进耳朵,细听像是有人踩在已经不结实的楼板上。接着,声音越来越大,像楼房垮塌的前奏。他提心吊胆,想跑开,双脚却重得几乎提不起来。突然,一个人在他跟前闪了一下,轰然倒地。他却不惧怕,伸手去扶他。是个男孩,男孩奄奄一息,他抓住他的手,他就仰面躺在他的手臂上。这时,他看真切了,男孩满身是血,而那张脸却出奇的干净而俊美。廖承东诧异了,他分明看到此刻有一柱光亮倾泻在男孩的脸上和身上,而那张脸分明就是自己的脸。他抓紧男孩的手,而他的手已经变得冰凉冰凉,他的双眼也已经合上了。
廖承东惊出一身冷汗,看看四周,漆黑一团。俞春红轻微的鼾声告诉他,他又做梦了。这又是一个奇怪的梦,跟上次比起来,这一次他能十分清晰地回想起梦境。一个跟自己长相一模一样的男孩死了,莫非真的廖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