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之后天气冷得厉害,赵云已很少再进城,他所居草庐本就偏避,平日人踪罕至,只是隔一段时间由黑铁卫送生活品过来,待得闻邓季染上伤寒,已是一二十日后的事情了。
从送东西的黑铁卫处得知这消息,赵云也是大吃一惊,邓季虽无雄图远志,然之前情谊对自己已是厚重得紧,自来河南后一直被奉若上宾,与之宾主情尽佳,闻其染伤寒疫病,自是难过,不去探望下也实说不过去,便冒雪入城去。
此时,雒阳城比之前已森严不少,虽未封锁三面城门,仍许人等自由进出,然遍地可见披甲持械的卒兵戒备。似赵云这般腰挂白牌的外来者,都要被多盘问上几句。
幸而赵云的路牌上盖有太守之印,与邓季、太史慈相交甚久,认识他的卒兵也多,倒不碍事。
入得城来,所见沿途几条街道上行人都已少许多,更再没有高声喧哗者,只有随处可见的役民扫地时发出的“哗哗”声。才刚进城,就能体会到与早前已完全不同的气氛,能感觉到重重的压抑。
前行路上本有一所学堂,往日早晨经过这里时,皆能闻朗朗读书声,今日却尽安静。赵云顺眼往里一瞟,七八名十四五岁的少年男女正并排立于廊下,各伸出手掌来,由一名老夫子持戒尺,挨个施与处罚。
夫子责罚学生本为寻常事,然这些被罚打者中竟然有女学生,却还是首见。河南之地女童可随入学堂已是一奇,赵云早已知晓,不过这些女童多只是为略识得几个文字,为学医术打底子的,并非为做才女,夫子们便都不如何重视,课业甚少查,更别说有施罚事。
心中虽还记挂着邓慕安之病,突见此景的赵云还是“咦”一声,暂停住脚步观上一观。
许是夫子手重,先前几名被打过的少年中有人已在抹泪。老夫子却不容情,顺着一个个手掌抽打过去。
最后被打的才是两名女学生,只是高举的戒尺还未落下来,其中一女已泪下如雨,老夫子便再打不下去,停手怒问道:“既畏责罚,何与诸生齐鼓噪于学堂,扰我授课?”
“夫子言差矣!”女学生抽泣着,急声辩道:“我等只忧邓将军之疾而哭,岂是畏罚?”
竟然还敢顶嘴,引夫子顿怒,戒尺“啪!”一下狠狠抽打在她掌心上,又张口教训道:“你等便再忧心亦于事无补!岂能为无益事荒废自身?世间习文习医者,未闻有分心而可得成!”
门外赵云轻叹一声,不再看下去,举步又往前行,只是脚步已缓了下来。
再走得几步,有行人与他擦肩而过,进入街中一家杂货铺外,开口叫道:“店家,沽酒一斤!”
以旧雒阳城格局,百姓若欲购物,需往市中去。然邓季治后,三郡中大小商家尽为功民开办,除牛马、菜蔬等外,并不限坊、市,各处皆可开设买卖,看起来虽然杂乱,城内却也显得繁华些,百姓便宜些。
只是此时,杂货铺店主瘸着条腿,摆手道:“近日无心经营,请往他处去!”
主家竟然不肯卖,那购酒者便只得怏怏而退,又往寻别家去了。
转过街角,又有两位役民在轻声私语,赵云听其中一人道:“邓慕安若死,河南或有乱事起,此地贼寇辈本多,亦非可久居之地,我等当往奔何地避祸?”
没等另一人回答,赵云已再行了过去。
自一民居楼房下经过时,赵云听二楼上有老妪在碎碎念:“祈仁心慈意之大贤良师,护我邓使君安然无恙,渡此厄难!”
沿途所见、所闻尽让赵云心烦意乱,却更不愿走快,同样的路程便如多行了几倍远,好不易到卫将军府附近,转过街去,府门前的人山人海顿让他呆滞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