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的楼兰,一匹骏马在飞驰,哒哒声踏碎了这一片寂静的天籁。
蓝铃古丽头枕在燕幕城的背上,随着马蹄声一起一伏,风吹得身上她感觉冷,不禁用双手紧紧抱住燕幕城的腰。
此刻她的心情无法言语。
兴奋、恐惧、后怕,还有狂欢,这种种集合起来,让她脸上只化作疲倦。
毕竟,对任何一个亲手手刃国王的人而言,她此刻的平稳表现已经相当惊艳了,她想好好睡上一觉,矛盾的是却又不想那么早回家,于是当走到孔雀河畔时,她突然叫燕幕城策马停了下来。
月光下的孔雀河,在两岸的蛙鸣声中宁静而美丽,波光粼粼地反射着月亮的清辉,如一条银色的丝带缓缓流向远方。
两人下了马,伫立在河边都不说话。
没有对视,没有交流。
气氛显得很沉闷。
有些冷幽默的是,燕幕城失笑地发现,眼前所在的位置竟然是昨日自己洗澡的地方,人生就是这么巧,就像捡着的那一条裙子偏偏是蓝铃古丽的那样。
但是他问自己,自己真的找到了蓝铃古丽吗?之前在楼兰王宫,同样一张脸为什么让他感觉到如此陌生。
他知道仇恨会改变一个人。
但他实在不愿意,仇恨让蓝铃古丽变得面目全非。
真正的蓝铃古丽,就应该是拿回裙子后掩面羞跑的浣纱女子。
现在,他能找得回来吗?
……
风吹散蓝铃古丽的头发,她蓝翡翠般的双眸与天上的明月交相辉映,不知过了多久,蓝铃古丽语气低沉地开口道:“燕幕城,你有什么话就说吧。”
“当你看完信时,为什么不肯承认你就是蓝铃古丽?”燕幕城问,“是怕我是楼兰王派来的密探吗?”
“不是,夏曼古丽是楼兰人的女英雄,永远活在他们的记忆里。”她转过脸看向燕幕城,“但在我心里她已经死了,从她抛弃我和奶奶那一刻她就死了。”
她的语气挣扎却又决绝。
燕幕城瞳孔一缩,原来这个妹妹心里竟然如此恨着自己的姐姐。
“那年我七岁,她十七岁,在离开的那个晚上,我哭着喊着让她带我一起走,而她只是塞给我一个布娃娃。”
“你知道十一年来,我们是怎么过的吗?为了逃避楼兰王的追捕,我们每到一个村落,就要准备随时搬家,我奶奶只能每晚睡在椅子上,因为只有这样,她在半夜里才能随时叫醒我逃走,十一年了,我这个好姐姐渺无音讯,现在却说她想我,你不觉得很可笑吗?”
蓝铃古丽嘴角扬起淡淡的讥讽,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看向远方,她知道燕幕城将会为她姐姐辩解,她嘴巴紧紧抿下来,像一只刺猬一样,做好反击的准备。
出人意料的是,燕幕城开口说话,没有提到夏曼古丽一个字,他用一种油灯浸润过的朦胧语调说道:
“我七岁那年和我娘千里迢迢来长安找我爹,但是找来找去都找不到,冰天雪地,穿着单衣,赤着脚在大街上讨饭,那时候,我在这世上最恨的人就我爹。恨他为什么当初,不带我娘和我,为什么一去五年都没有任何消息?”
“但我娘告诉我,爹是个好人,他顾念这个家,不愿带我们一起吃苦……”
蓝铃古丽打断他话,“哼,你是说我姐姐比我们过得还苦?”
燕幕城轻笑,“你没有去过长安,对一个异国外乡人来说,有时就像一片沙漠,你知道吗,你姐姐刚到长安那一天,是蹲在别人屋檐下看了一夜的雪,好几次差点被人卖到妓院去,好几次饿昏在街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