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睡了多久,又被一阵喧哗声吵醒。沈小哥异常警觉,他霍地从床铺坐起,侧着耳朵仔细聆听。起初,还以为是炸营,听了片刻,沈小哥脸色大变。
在煮汤般沸腾混浊的喧哗声中,沈小哥听出了铿锵的金属撞击声,以及男人粗声粗气的吆喝声。然而,那吆喝声既非官话,亦非嘉兴土话,而是沈小哥并不陌生的倭语。
不好!沈小哥飞快爬下了床,在黑暗中摸索着自己的鞋子。
“都快起来,倭寇攻城!”他一边烟急火燎地往脚上套鞋子,一边大声喊叫。
众人皆在酣睡,乍一喊竟无人理会。沈小哥见状,一阵急火涌上心头。他正待大声呵斥,恰在这时,一阵急促而凄厉的锣鼓声骤然响起,结结实实击打在众人因睡意而变得迟钝的耳膜上。
是军中示警的锣鼓声。
“倭寇来袭!倭寇来袭!”沈小哥和着锣鼓声继续嚷嚷。
终于,有人醒了。一个个顶着发髻的黑脑袋陆陆续续,懒洋洋地自床铺上昂起,惺忪睡眼带着不知所措的迷茫。更有甚者,似乎完全不知道锣鼓声代表的含义,脸上满是美梦惊醒后的不满和懊恼表情。
沈小哥装束业已齐备,又到兵器架上取了一杆红缨长枪,绰转枪头,抡动枪杆,沿着通铺恨恨地一路敲打过去。被枪杆打中的同袍纷纷怪叫,从铺上跳起,被敲打痛的,少不得骂骂咧咧。沈小哥见同袍渐次醒来,算是了却一桩心病,也懒得再多理会,掀开木门,飞快跑了出去。
屋外雨势大缓,下着绵软的毛毛细雨。天虽然没有放亮,也已经略略泛白,沈小哥重重吸了口清冷的空气,定了定心神,鼓起勇气,向城门跑去。刚出院子门,远远就见一人也朝这边连滚带爬地跑过来。
离得近了,沈小哥认出来人是与自己一同从军的乡友陆蓝。陆蓝与沈小哥俱住在平湖西郊,从军后并不在一处,倒是陆蓝的弟弟陆青与沈小哥同在孙贵的小旗。
“沈兄,是你么?”陆蓝打招呼时气喘吁吁,显是一路跑来。
“外面情形如何?”沈小哥急问道。
“倭寇已经攻破南门,杀进城了!”
“南门陷了?”沈小哥一惊,唏嘘不已。谁会想到,两个时辰前自己还冒雨悉心守备的城门竟在须臾间就沦落敌手。不过,陆蓝的下一句话彻底将他甩落到悲观的谷底。
“那个狗贼指挥使也跑了。”陆蓝神情沮丧到了极点。
指挥使也跑了?沈小哥呆若木鸡,目张舌结。最初一刹那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理智让他不得不信。陆蓝的上官是掌印指挥李元律,驻地离王指挥使住所最近,所以消息绝对可靠。此刻陆蓝不去迎战倭寇,反倒跑来这边,想来那位李元律指挥也已不战而逃了。
“沈兄,我去寻我弟弟,你快逃吧。”陆蓝见沈小哥尚兀自呆立着,伸手在他肩上推了一把,就去找陆青了。
被陆蓝一推,沈小哥如梦初醒,旋即回过神来。先前还梦想披坚执锐杀倭建功的满腔豪情壮志因陆蓝带来的坏消息迅速消散,转而是满脑子的如何在乱军危城中逃得性命的念头。
自从军之日起,沈小哥经历的无一不是败仗。说到逃命,还真颇有些心得。不过,以往都是野外遇敌,一旦战败,倭寇通常不会追击,野外四下空旷,也易于逃命。如今城塞被人团团围住呈困兽之境,倭寇志在攻城略地,城门必有重兵把守,许进不许出,想逃命谈何容易?
沈小哥环顾四下,心中很快有了定计。他的驻地离南门最近,按说走南门突围最省时省力,然而,南门最先失陷,倭寇必定蚁聚于南门,越靠近南门越容易遭遇敌人。
乍浦城有五座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