伙计见他像个阔佬,又不通翰墨,存心欺他:“这位爷真是慧眼识珠。这下岩石到前元时就不剩多少,宣和年间的都属逸品。要不是价有点高,老早就卖出去了。”
这厮鸟也不知想报个什么价,先给德荣上眼药,免得突然报价出口吓跑客人。德荣一听竟是硕果仅存的逸品,旁的全听成了耳旁风,只追问道:“到底什么价?”
伙计伸出右手的拇指和食指,做了个“八”的手势。
“八十两!”
“啥?”饶是德荣财大气粗,听到这个价也不禁心惊肉跳。不过,德荣是个要脸面的人,遇事绝不露怯。他挺了挺胸脯,小眼睛眨了两眨,骂道:“你这厮鸟,敢漫天要价,狮子大开口也不怕咬到舌头!这小小一方砚,值得了八十两?”
伙计不慌不忙,反倒嘴角含笑。听德荣开口说话,他就笃定这桩生意能成。以往来店里买东西的多是读书人,虽贫富不一,但都识货,最后无非富者得其上、贫者得其下。而眼前这位,听谈吐就不是读书人,估计平日里笔墨纸砚也用得少,一来就盯上价高的一款,极可能不是自用,而是送礼给别人。
既是送礼,又不识货,自然是越贵越好。这种送上门来的鱼腩,不宰白不宰!
德荣手上这方所谓宣和逸品,倒还真是如假包换的端砚,只是并非宋品,更非上好的下岩石所制,而是正德、弘治年间取落脚的中岩石所造的莆田产赝品,冒称宋砚,远值不得八十两银子。
“这位爷,要是以大小来论价,长江里的鲥鱼您吃过没?一尾鱼也就这般大小,您在京城里出八十两也未必吃得到,人那是贡品,有价无市。这物以稀为贵,死物活物都一样,您看是这理不?”
“理倒是这么个理。”德荣伸手摸摸下巴,啧吧啧吧嘴,“只是这价钱也是虚高得紧。”
“天地良心,一文钱一分货,小店做生意向来诚信厚道,不敢随意叫价。”
“八十两,上好的苏州产丝绸都能买上一匹半了。”
“这丝绸是做衣裳的,寻常人家扯上几尺就能裁衣。可砚这东西,不当吃不当喝,图的就是一个雅致和品味。人都说,各花入各眼。这是读书人用的东西,有些人考上功名做了官,攒足了银子也要来小店换一方好砚,好配得起自家身份。至于买砚送礼的更多得是,比送钱可招人喜欢。”
德荣两眼一亮,“你说送砚台给大官,他们更喜欢?”
“这是自然。”伙计见德荣像是个不晓事的,不禁生了几分小觑之意,声音也跟着硬了几分:“你想啊,那些达官贵人谁家缺几两银子花了?大明的官儿,光看俸禄,也就寻常人家的光景,可里里外外送的冰敬炭敬,那就要小富小贵了。你再送钱,惹人注目不说,还落了俗套。人家读书人,讲究的就是一个含蓄!”
“哎。”德荣被人说到了心坎里,深以为然,连呼“有理、有理”了。他心态一变,看这方砚的眼神也跟着变了,真是越看越喜欢,越看越觉得自己目光独到品位不凡。
差不离,好赖就是它了。
只是,价钱始终是德荣心头绕不过去的一道坎。
“八十两太贵,让一口罢。”
“哟,这位爷可难为我了。宣和年的砚,现如今,不是我吹,整个大明估计也就几十方而已,八十两,哪里贵了?”
德荣完全不识货,但终究经商多年,商人的触觉极其灵敏。他小眼一转,鲶鱼嘴一张,说了句叫伙计哭笑不得的话。
“这砚总不至于造出来没人用过吧?大宋宣和年,到如今也有三百多年了,中途不知转了多少人的手,不该折点旧?也好收我八十两?”
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