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日,石星如往常一样,天还没亮就来衙办公。逢三六九日是朝会的日子,虽说自万历十五年起,朝会事实上已经停止,但身为重臣,还得以身作则,严格遵照典制规定的时间作息。到了值房,刚一坐下就听到消息,说皇上已经下旨,由负责仓场的杨俊民补自己的缺,接任户部尚书一职。所谓仓场,是指粮仓和漕场,关系到京师数十万人的肚皮,重要性自不待言,主管仓场的官员挂户部尚书衔,以示重视。由副转正,杨俊民自是求仁得仁,得偿所愿。而对于石星,这意味着户部是别指望回去了。
昨日自己请辞,今日就敲定杨俊民,石星感到有些沮丧,如果说之前调任兵部很大程度上可说是陆光祖的个人意思,那么现在看来,皇帝对自己主政兵部也是满怀了期待。
沮丧也无济于事,石星继续埋首于案牍,熟悉兵部政务。
中午用过午膳,石星伸个懒腰,刚想午间小憩一会儿,却听得值房外有人在说话。声音不大,起初似乎是在交头接耳地低语,说了几句,声音便大了起来。
石星起疑,为官者最忌讳属下背着自己窃窃私语,议论是非。他面带不悦,走到值房门边,听他们讲话。
听声音,说话人就站在门前阶下的位置。石星竖起耳朵听了一阵,但闻一人慷慨激昂陈词:“工部在六部中排名最末,尚且秉忠直言,兵部也该有所作为,不能让人小瞧才是。”
另一人说:“本兵执掌部政不过三日,光是熟悉本部事务就够劳神了。诸君切莫轻躁,且静观其变。”
听到本部僚属提到工部,石星浑身一激灵,睡意顿消,他猛地打开门,将阶下众人吓了一大跳。
“你们在说什么?”石星高声询问,并迅速识辨阶下众人。
阶下有四人。两人是兵科的给事中,其中一位便是上疏请求裁抑辽东李氏的王德完,万历十七年进士,以三甲中流竟也入选翰林院;另一人名叫许弘纲,万历八年进士。剩下两人,其中一个石星不认识,却对另一个印象深刻。那人名叫刘黄裳,现任本部职方司六品主事,与王德完同科,年岁却不小。
见吵扰了本兵,众僚俱是一惊。王德完胆大,上前一步:“禀本兵,我们刚刚听说工部有人上了本,奏请皇上准备东宫仪仗。”
“谁上的本?”石星连忙追问。
许弘纲接话:“回本兵,是工部营缮司主事张有德。”他是这一消息的来源,与张有德又是同科。
主事六品大的芝麻绿豆官儿,不过是颗探路石子。这在万历朝已成常例。先找小喽啰试探深浅,再依次是小头目、大头目出马,最后才是大将。小喽啰就算吃了亏,也无损大局,没准还能因此赢得好处,博得清誉。石星不禁暗自冷笑,正因如此,有心兴风作浪的大人物手头从不缺少甘为鹰犬的小走卒。
“本兵。”王德完上前一步,愤愤道:“早前王老部堂年迈多病,兵部在立储大事上毫无作为,常被人轻视。此次工部都敢领风气之先,兵部总该拿出个章程来吧?”
石星看了看王德完,不置可否。他不想立即有所反应,以免操之过急,万一有个差池不好收场,可又不愿给王德完泼冷水。六科不算六部的上级,但对六部有稽察之权,开罪了他怕以后有事没事找兵部的茬。况且,王德完是翰林出身,保不齐日后要入阁的,不宜当场驳他脸面。他眼皮跳了两下,随即有了主意。
“应该上疏,但你且慢上疏。”
“为何?”
“工部既然只差了个主事上疏,想必还有后招,全看皇上的意思,谋定后动。若是皇上信守承诺,你等的奏疏赶在一堆递上去,不给皇上开口的机会,有逼哄之嫌,恐怕会适得其反。若是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