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克文到底是中国人还是美国人,这个问题他已经懒得再想了,可能他自己也搞不清楚,他现在就只想活下去,哪怕像只老鼠。隐藏身份,继续逃亡,纽约,新泽西,宾州,北卡,密苏里……这两年的时间,在中餐馆打黑工,提心吊胆,一旦被捉,人们就会欢呼杀人犯的落网。
有时,他真想能时光穿梭一回,穿回梦魇般的那一天,看清楚那个雨后的黄昏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
他18岁的那一年,有部电影上映叫《北京遇上西雅图》,而唐克文的妈似乎早在18年前就有这个远见攒钱把他生在美利坚,把刚满月的唐克文带回北京,然而,自此以后再也没回到过美国。
唐克文两岁那年,老爸股市里赔光了,老妈跟他离婚,唐克文也改了姓,随妈姓唐。后来唐克文的妈跟一个大学老师结了婚,五岁的唐克文并不愿喊他爸,一直喊他严叔,因为严叔戴眼镜他更多地喊眼镜叔。眼镜叔对他还不错,眼镜叔有个女儿,叫严婉晴,比他大四岁。
第一次见严婉晴的那天他还记得,小小年纪就想去拉她小手亲亲。严婉晴她一直在重点小学重点初中重点高中重点大学,而唐克文在学习上一直属于老师们永远叫不上名字的同学方阵,但是唐克文从小却认定她将来一定是他的媳妇儿,坚信他们俩将来一定会在一起,你们看眼镜叔不是一直鼓励女儿以留学美国为目标吗,而唐克文呢,他不就是生在美国持有美国护照的美国公民吗?
一天晚上,唐克文的妈回家不经意地告诉他,严婉晴拿到美国德克萨斯大学法学院的录取通知书,下个月机票订好了要去读研究生,让他好好向她学习,说如果有她十分之一就好了。表面无动于衷的他,心里却蛮不是滋味,夜里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想到“他的女人”一个人只身飞到美国,而新闻联播告诉他这个人人有枪的社会真叫一个乱字了得。在唐克文心目中,大学快要毕业的姐姐严婉晴反而是让他最不放心的纯情的小女生,外面的世界不安全,到处是可能的精神污染,更联想到前几天悄悄下载的岛国动作片,锁着房门偷看肉肉的小女优唇红齿白娇小柔弱,在地板、沙发和床上,像一白面团似的被几个猥琐丑男人拖拉扯揉花样百出,唐克文通常安慰自己完事之后,纸巾总也擦不尽心里空落落的感觉,而这次更平添一种莫名的紧张:独自在国外的严婉晴会不会也有可能变坏。
第二天晚上,蹑手蹑脚走出自己的卧室,发现严婉晴房间还亮着灯,轻轻地用食指关节碰碰门,门是虚掩的,没人,瞥见几步远的卫生间有亮光知道是她。唐克文索性进了屋去,从五岁起第一次见面,从此两小无猜厮混打闹了好多年,青春期后,她渐渐有意疏远唐克文,紧接着开始发育的唐克文也知道些尴尬不好意思,后来她到重点中学不在同学校,更有些隔膜。虽然如此,但毕竟是同一屋檐下,直接进屋坐在她床上等着她回来并不觉得过分,唐克文这样想。
一头秀发先洒进门缝,一条白色浴巾裹着的年轻身体轻轻滑进屋来。
“咦,是你,唐克文。对了,你快叫姐,上次说好的我替你写好作业你要叫我姐的。”她看到唐克文在她的床沿儿坐着,有些吃惊,同时自己衣裳不整的也有一丝难为情,但知道唐克文平素不正经惯了,也就算不得什么了。
“晴妹妹,你真的要走,去美国?”唐克文很少喊严婉晴姐,总喜欢调皮地以兄妹相称。
“明知故问,我下个月就要走。”
“美国有什么好的?想不通,毕业了你还回来吗?”
“你这话问别人,别人十有八九都说一定会回来。我们是姐弟我给你说实话,说要回来的人是为自己将来没本事留美国找台阶下呢。”
唐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