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在这里呀。妈妈会要我留在这里,可是我宁死也不愿再闻这些臭气了!我真希望自己是个老太婆,那样就可折磨年轻人而无须受别人的折磨——并且让甜心儿这样的刁老婆子给我走得远远的!“
是的,她对医院,对那些恶臭味,对虱子,对那种痛苦的模样,对那些肮脏的身体,都厌恶极了。
如果说对护理工作曾经有过某种新奇感和浪漫意味的话,那也在一年前就已经消磨完了。何况,这些从前线撤下来的伤兵并不如过去那些富有吸引力。
他们显得对她一点也不感兴趣,也没有别的话好说,只一味追问:“狮鬼将军在做什么?前方打得怎样了?伟大机智的人物呐,我们的狮鬼!“
可是她不认为狮鬼是个伟大机智的人物,他所做的一切只不过是让南方佬侵入魔灵一百公里罢了。
不,他们不是那种叫你惬意的人,而且他们中间有许多已濒临死亡,很快就会默默地死掉,因为他们在抵达风云谷之前就患了坏疽、伤寒症和肺炎,现在已毫无能力抵抗这些疾病了。
天气很热,苍蝇成群结队地飞进敞开的窗户,这些养得又肥又懒的苍蝇比病痛更加严重地摧残人们的精力,恶臭和惨叫声在她周围一阵高过一阵,她端着盘子跟随浣熊儿大夫走来走去,浑身热汗,她那件刚浆洗过的衣裳都湿透了。
呐,要站在大夫身边,看着他那把雪亮的手术刀切入令人心疼的肌体,而又强忍着不要呕吐出来,这是多么可怕的事呐!
听见手术室里正在进行截肢时的惨叫,是多惨的时刻呐!
还有,那些血肉模糊的受伤者在周围一起尖叫声中眼巴巴地等待着大夫到来,等待他说出这样令人心悸的话:“孩子,很抱歉,可是这只手必须切掉,是的,是的,我明白。不过你瞧,这些红肿的道道,看见了吗?只能切掉。“
这时你看着那张恐怖苍白的脸,心里会涌起一股绝望的怜悯心情,那滋味真够受呐!
当时麻醉药很难弄到,只有做重大的截肢手术时才使用,鸦片也变得十分珍贵,只好用来减轻对垂死者的折磨,而不能当缓解生者痛苦的良药,奎宁已根本无货。
是的,笨笨对这一切都十分厌恶,因此那天上午她真希望自己也能像弱弱那样有一个怀孕的借口不去上班,如今只有这个理由才能为大家所接受,可以不承担护理工作了。
一到中午,她就解下围裙,从医院溜出来,这时甜心儿夫人正忙着替一个瘦高的不识字的山民伤兵写信,笨笨觉得她再也无法忍受了。
她觉得这是强加在她身上的一种负担,而且午班火蛟蒸汽车一到,新的伤兵会涌入医院,她就又有大量的工作要忙到晚上才能走了——甚至还可能没有东西吃呢。
她急急忙忙横过两条独角兽路向灵树街走去,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将那件花边胸衣胀得一鼓一鼓的。
她在一个待角站住,不知下一步朝哪里走。因为既不好意思回家去见咸鱼儿姑妈,也不愿再回医院去,恰好这时周博坐着独角兽车从旁边经过。
“你像个捡破烂的女孩子呢,“他这样说,两只眼睛打量着她身上那件补缀过的浅紫色印花布衣裳,上面满是汗渍和污斑,后者显然是护理伤员时沾上的,笨笨觉得又尴尬又奥恼,简直气坏了。
他怎么总注意女人衣裳,怎么粗鲁到评论起她此刻很不整洁的穿着来了呢?
“你的话我一句也不要听。赶快下车来扶我坐上去,然后把我送到没人看得见的地方。我不想回医院了,哪怕他们把我绞死也罢了!
天知道,我可没有发动这场人魔圣战,也看不出有任何理由要让我被折磨死,而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