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个粮商都做好了准备,以为汪孚林会狮子大开口提出各式各样的条件,到时候讨价还价就行了。谁也没想到,他竟是突然把众人身为大商人的那层光环给一下子捅破,露出了外头光鲜,内里虚弱的事实。尤其是带着几分烈士一般的悲壮,希望汪孚林划出道来的吴兴才,他更是用犹如见鬼似的目光瞪着面前这位汪小秀才,好一会儿才吞了一口唾沫,突然再也不想兜圈子了。
“小官人你明说吧,到底想怎样?”
“我设义店的初衷,其实是因为叶县尊对我提到,眼看预备仓凋零已久,如今存粮甚至不到千石,一旦发生灾荒,无粮可贷,更不要说赈济了。所以说,最初我把这义店的架子搭起来,其实是为了重振预备仓做个准备。”
此话一出,就只见所有粮商全都面色微妙。这时候,有人想到当年预备仓虽说盛极一时,可随着朝廷监管越来越乏力,最后不过是肥了地方官和仓吏;有人想到万一叶县尊和汪小秀才联手,有了预备仓这官面上的庞然大物,足可将粮商打击得更加灰头土脸;也有人认为汪孚林是表示从事粮商只不过一时起意,很快就要退出这个行当,他们不用太过担心……总而言之,不过是顷刻之间,众人的态度就有了明显的分化。
面对这些反应,汪孚林便笑眯眯地说道:“而叶县尊看到义店如此兴旺,又听到我当初在状元楼召集歙县各乡宦富绅时说的话,心中意动。他这次病愈复出之后,曾经对我说,希望借助义店,日后可方便乡民缴纳夏税秋粮。也就是我之前在状元楼上说的那样,根据义店给出的公平价,里长收齐乡民的粮食,卖粮于义店,义店直接兑付相应银两,里长再缴纳给征输库,如此一来,粮长只负责催科和解运,收纳环节自有里长负责,方便省力多了。”
“那敢问小官人,您答应了?”
“为什么不答应?”汪孚林笑眯眯反问了一句——今年因为拉了各家大户投入资本,加上程乃轩的私房钱,和两人那家林木轩的收入,夏秋两季勉强够用,等明年开春逐渐卖出粮食之后,他就打算把众人的一份份资本全都抽出来,届时叶县尊挪用县衙公费的那部分也应该增值了,到时候就以义店作为蓝本重建歙县预备仓,这样就从民路过了官路。当然,他本来就不止是为了做官府生意。
明代是没有皇商之说的,朱元璋那会儿,对功臣固然狠,对百姓却还算不错,在正税之外,从来不让下头备办什么东西,可一个个皇帝下来却是变本加厉盘剥无度,官府甚至还不得不因为上头的摊派,专门佥派铺户来免费备办皇帝要的各种东西,连白条都不用打!至于那些由太监把持遍地开花的织染局,那就更不用说了,打个白条都算看得起你!就连早期那些守支的盐商们,因为官府根本没那么多盐,却开出众多盐引,多少人等得倾家荡产?
所以,商人们对于和官府做生意,无不存了十万分小心,生怕被坑了!
此时此刻,粮商们面面相觑。就算歙县是徽州首县,每年夏税秋粮,外加杂七杂八的岁办军费以及各种摊派,顶多也就是三万两左右。而这个数字看似庞大,可相当于这笔钱的粮食,在八山一水一分地的徽州,却已经很不少了,毕竟不少人家都是靠经商补贴生计的。纠结之余,就有人开口问道:“难不成了夏税秋粮之外,义店就不做粮食生意?”
“怎么可能!”汪孚林顿时笑了,他毫不在意别人发黑的脸色,用那种十万分诚恳的语气说,“我挂我的牌,人家要送上门来卖粮食,我总不成把人往外推?其实,就是我刚才说的,与其想要竭力多赚买入卖出中间的那些个差价,就在本地这一亩三分地上死命折腾,赚几个钱都要被人骂成是黑心奸商,而且还要彼此窝里斗,何妨把眼光看远一些?徽州商人在外地行商,那是各行各业的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