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十五殿试日,恰是一个风和日丽的大晴天。
一大清早,天还没亮,寒风依旧彻骨时,通过会试的贡士们便已经在皇极殿东西两侧的丹墀内排列整齐。除却他们之外,文武百官亦是如平日上朝一般侍立东西。对于汪孚林来说,不是作为游客,而是作为未来的朝官踏入这座紫禁城,这种新鲜的体验盖不过大半夜起床赶到这里,而后被人折腾来折腾去的不耐烦。当遥遥望见那伞盖车舆渐渐行来的时候,想到这位万历皇帝如今这几年的境遇不会比臣子更幸福,他就心理平衡了。
皇帝尚且都不能想干啥干啥,更何况自己?
三声静鞭之后,便是百官先行叩头行礼,没错,暂时他们这些贡士还可以先站着。直到今次殿试那道时务策的策题经过繁复的程序,被一步一步交给最终的礼部试官,这才算轮到了他们当磕头虫。五拜三叩头礼之后,他随其他贡士一同起身,恭送了万历皇帝上銮驾离开,又直到文武百官也一一告退,这才看到数百名军校开始安放试桌。如果天气不好,刮风下雨,试桌安放在两边庑殿,而今天这大好天气,他们这些贡士就要体会一下露天考试的快乐了。
尽管皇帝都走了,文武百官也散了,但在礼部官员正式宣布考题之前,仍有跪领试题,叩头就试的一项程序。汪孚林自忖这辈子磕头都不如眼下多,却也不得不随波逐流。等到终于在自己的试桌旁边坐下,他便看到一大帮军校开始分发早粥。
因为贡士总共也就三百人,不像乡试会试那样兴师动众,而且殿试后转眼间便会成为官身,故而待遇自然也和从前那些大考不能相比。就比如此时此刻送到汪孚林手中的那碗热粥,且不说他腹诽一番这白瓷碗的好坏,一看左右,他甚至能看到不少参加殿试的准进士们正在那两眼泪汪汪,仿佛多感谢这恩典。他一边琢磨着之前那试题,一面用勺子在粥里头搅动着,累计捞到了猪肉粒、香蕈、麻菇、花椒粒,上头还飘着香油,尝一口,胡椒味十足。
总的来说,这是一碗猪肉菌菇粥,加入胡椒花椒作为调味,适合暖身子,理应出自光禄寺的手艺,所以味道凑合,就是不够热。
虽说之前是提早吃了早饭又或者说夜宵出来的,但汪孚林还是三下五除二解决了这碗粥,随即专心致志地开始琢磨今天这道时务策。洋洋洒洒数百字,没加标点的这道策问,先是说古论今,讲述了古今多种所谓治国之道,然后阐述小皇帝以冲龄即位,战战兢兢勤于听讲学习,对于这些各式各样治国论点的疑惑,而后请今天应试的诸多贡士折衷众多论点,详细阐述最该学的是什么,政令以何为先,古今情况有什么不同,创业守成又有什么不同。
乍一看去,仿佛是万历小皇帝请贡士直言,但细细剖析,汪孚林才不信张居正会任由十二岁的天子亲自出题,铁定是站在皇帝的立场上一手包办。此时此刻,他想着自己这次名次总不脱三甲同进士,尽管他对张居正的种种改革举措绝对比眼下的张居正自己都更加清楚,却也没打算标新立异,一鸣惊人,研好墨之后就开始随手打起了草稿。反正所谓的时务策总是老生常谈,那就谈一谈吧。
殿试的读卷官早就定下来了,不出意料,张居正吕调阳两位阁老为首,六部尚书中则是以工部尚书朱衡带头,紧跟着是吏部尚书张瀚、户部尚书王国光、兵部尚书谭纶、刑部尚书王之诰,而礼部尚书反而缺席,是因为礼部尚书万士和去年十二月刚到任,是前礼部尚书陆树声举荐的,张居正用得不甚得心应手,就以万士和资历相比前头那些有些欠缺这个理由,把人排斥在读卷官之外。
除此之外,汪孚林还听汪道昆说,如会试副主考王希烈,翰林院掌院学士张四维,就连还是翰林院侍读学士的申时行都在读卷官之列。许国则没戏,也不知道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