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小北回家对汪孚林说起这件趣事的时候,汪孚林先是惊讶,然后也同样笑得前仰后合。
银带……束玉……玉带……亏得殷士儋好度量!
笑过之后,他就搂着妻子说道:“这世上的文官,十有八九都瞧不起宫中那些阉宦,瞧不起他们身有残缺,认为他们低三下四,可有些人也不去想一想,除却某些羡慕富贵,于是自宫求进的,有多少都是贫苦没着落,这才把好端端的孩子往宫里送?而且内书堂大多挑选十岁以下的孩子入内读书,又让多少原本目不识丁的人有了读书认字的机会?我在碰到张宁之前,对宦官也没多大好感,可和他打过几次交道之后,却觉得某些宦官比大多数伪君子要强多了。”
“是啊是啊,当初要没他弄来那条船,你就去游西湖吧!”小北嗔笑了一声,随即就躲开了汪孚林的咸猪手。
“从前我觉得殷士儋靠着结交宦官入阁,总是一个很有机心的人,现在听你说的这个故事,却觉得他这人着实还豁达。换成是我,到内书堂当教习,一个小宦官跑来戴我的乌纱帽,束我的银带,大摇大摆学我走路,等被我撞破发火时,还拿我家妻子的名字来开玩笑,别说发火吼一顿,就是拿戒尺抽他一顿都是轻的,他竟然就这么轻轻放过了。要知道,以他那时候和姜淮天差地别的身份,随随便便就能让姜淮一辈子不能翻身。这种容人雅量,很了不起。”
对于汪孚林的这种说法,小北也觉得颇为赞同,但随即就若有所思地说道:“只不过,后来殷阁老官做大了,却还托冯保去探听这个姜淮,这应该就不只是重叙师生之谊了。”
“没错,殷阁老怎么入阁的?据说是靠的陈洪。入阁之后,他屡屡被高拱指使言官弹劾。既然立足艰难,他当然唯有靠着和宫中加深联系。毕竟,陈洪不久就下台让位给了孟冲,而孟冲目不识丁,他怎么看得上?相反,冯保却是正经内书堂出来,饱读诗书,精通琴艺。于是,殷士儋借着姜淮的事对冯保放出一个信息,你看我从前对一个小宦官如何宽容,那么我对你们这些大太监的态度不就可想而知了?”
“可惜,冯保虽说那时候就是司礼监秉笔,兼东厂提督太监,奈何在隆庆皇帝面前却不过平平。所以殷阁老下台,冯保帮不了,而等到高拱下台,当今元辅上台,殷士儋的价值不如元辅,而且若是执意非要重新扶殷士儋入阁,他和元辅的关系就可能破裂。按照一般人的逻辑,内阁有一个盟友,当然不如内阁有两个盟友,如此可以扶持这个打压那个,任凭人窝里斗,坐收渔翁之利。可是,冯保却没有这样做,哪怕元辅即将遭遇丁忧也没打过这样的主意。”
说到这里,汪孚林对冯保的取舍不禁有些钦佩。那时候高拱下台,高仪一死,冯保可以说是内廷皇权的代行人,小皇帝的大伴,李太后最信任的人,纵使张居正还要差不止一层,可冯保却基本上放手给张居正去做事,自己几乎没有给过掣肘。
也怪不得冯保虽说下场凄惨,后世还有不少士大夫认为这是大明朝难得一见的好太监……
“我听说,殷阁老当年请求致仕的时候,才刚好五十岁,现在也不过五十八岁,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如果他在内阁,又是敢和高新郑公打架的脾气,肯定会很难和首辅大人相处。”小北对汪孚林的判断素来服气,此时越想越是觉得这种大臣之间的倾轧,真的是无关政绩,无关人品,只因为你不把人挤下去,你自己就可能被人挤下去,所以要竭尽全力提防每一个人,哪怕是自己的盟友。
高拱若不是因为一念之仁,没有早点把张居正给逐出内阁,怎么会落到现在的下场?
“这样吧,你回头在殷家的时候看看有没有机会,若是那位姜公公主动找你,那就不妨说几句话。虽说殷士儋对冯保推荐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