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雪白宣纸上,仅有孤零零的一个字。
滚。
墨黑与雪白,相互映衬,这个滚字越发刺眼。
周素怀不屑的哂笑,摇头,少年心性,这点养气功夫都没有,如何成大事,正欲和许鸾寒暄,目光却倏然僵滞。
初时乍看,仅一个字,一眼晃过,并不在意。
但这一细看……
周素怀浑身大汗淋漓,目光僵滞在那里,再也移不开。
许鸾手拿着周素怀的草书,笑吟吟的准备和他说几句,勾搭下人情,毕竟是要艺科中第进入翰林待诏的人,搞不准一步步青云成为翰林院大佬呢。
却看见周素怀的异样,不解的上前,目光落在那张宣纸上,忍不住笑了。
果然只是个少年。
笑着笑着,笑容僵滞在脸上,呼吸急促起来,胸口起伏,盯着宣纸上那个刺眼的滚字,一时间进说不出半个字来。
这情景落在其他人眼里,都暗暗诧异。
那个少年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究竟写了什么,竟然能让周素怀和许鸾如此失态?
擅长丹青的唐持节上前,盯着宣纸上的字,目光渐渐炽热。
有些阴柔,嗜琴如命的薛去冗上前,沉默不语。
自诩棋道造诣不输大国手的严卿上前,在国子监以面瘫出名的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张了张嘴,却终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默默的看着李汝鱼离开的方向。
礼部一众官吏上前,尤其是喜好书法的那几个抢在最前面,看清楚宣纸上的字后,反应很诡异,平静了许久,才倏然间呼吸急促,脸上浮出一抹潮红。
如思春少女见了心上郎君。
眸子双目的光彩,比之饕餮遇见美食也不遑多让。
却无人说话。
仪制清吏司公事房前很安静,安静得让人心慌。
都是读书人,谁会不懂字?
就连只擅琴棋的薛去冗和严卿两人,对书法也多少可窥精妙,哪会看不懂那一个孤零零的滚字。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许鸾才轻吁了口气,“风神洒荡,长波大撇,提顿起伏,一波三折,意韵十足,不减遒逸。”
人群里有位礼部官员,是主客司下郎中员外郎,以喜好、收集字帖在礼部闻名,脸上涌起兴奋神色,盯着那字许久,失神评语:“点画如高峰坠石,磕磕然实如崩也;横画如千里阵云,隐隐然其实有形;竖画如万岁枯藤;撇画如陆断犀象;捺画如崩浪雷奔;斜勾如百钧弩发;横折如劲弩筋节;虽只一字,斯造妙矣,书道毕矣。”
旋即跌足长叹,“此生见此字,无憾矣!”
这位郎中员外郎失神落魄,盯着那个滚字,竟然热泪盈眶,心中如那久旱逢甘雨的黄土,畅快至极,哈哈大笑:“书道有此子,当兴矣!”
一群人闻言,纷纷点头。
就算书道造诣再差的人,也能感受到这一字之精妙处。
周素怀长叹一声,“群鸿戏海,舞鹤游天。”
虽只一字,却已尽显书道之妙谛。
少年李汝鱼,你究竟是谁,为何能写出如此惊艳世间的字来,我周素怀自信可以书道笑傲大凉,可在你这个“滚”字前,所有的自信都化为乌有。
不敢想象,若是李汝鱼不写一字,而是些一首词或者一首诗,其艺术价值能达到何等地步。
恐怕整个临安都会为之疯狂。
此字,天人也!
输给他,不丢脸。
周素怀忽然觉得有些庆幸而后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