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已经升起了大半,可寒意却一点也没少,望着山下跪在冰冷土地上却没有一丝忏悔之意背挺的直直的杨参将,澹优的心情有点复杂,大清早的就带她来看砍头,也算是有兴致,檀唇微勾:“母亲说他跟着父亲数十年,从一个小兵变成了参将,父亲很信任他。”
“可他还是因为十斛珠,和更高的将位放弃了符大人。”他负手沐浴在初升的阳光下,乍一看高贵神秘宛若天神,目光凌厉如鹰,没有落在校场上,而是在不远处主帐的军旗上。
“所以我对他是死是活,怎么死,没有任何感觉,多谢师父带我来看了他最后一眼。”她边说边退到了身后的桌边,将之前倒的已经冷掉的茶泼到了暖炉上,一阵刺啦声和白雾过后,她垂下眼帘重新倒了一杯水端到了上官彧的面前:“但是大清早看着这个,有点影响心情和胃口。”
“你不恨他?”澹优的表现太过于冷淡,比这严冬的早上还冷些,上官彧眼睛的余光看见了她端着茶站在身侧却没有去接。
“恨他?”澹优嗤笑,他没喝水,她就自己喝了,刚想起来这是自己喝过的杯子,上官彧有些洁癖。她已经不愿意再看那校场了:“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没什么好说的。”
上官彧没有接话,两个人都陷入了沉默。
杯子里的水不知道何时喝尽了,澹优握着喝了半天的空气:“而且,当初是我惹恼了定远侯,才让他加速了一切,也是我没让螟蛉继续调查他,才最后让他和定远侯得逞了,说到底,我应该恨的,应该是我。”
“可你没错。”上官彧终于转回了身子,身边的人端着个空杯子还在喝着而不自知。山下,杨参将的脑袋已经跟身体分了家,那血溅的很高,满地猩红。到最后,他的背也是直直的,说情分,若符崴英真的看重他,他也不会当这十几年的参将了。地位,能者得之,成王败寇,他知道,这一死也算是自己争取的,死而无憾。
“于我而言是没错,可不是所有人都会向师父一般如此认为。”终于发现喝不到水的澹优看了看已经只剩下几片茶叶的,身子一僵,抬头看见上官彧也看见了自己的空杯子。被他盯的有些窘,干脆转身回了桌边坐下了:“师父你在权术里浸泡的久了。还记得当初你的初心么?是自保,还是就是为了那高高在上的皇位?”
“嗯?”上官彧被问的一愣。坐到了她对面,对她的问题有些难以理解:“初心?”
她慢悠悠的将目光落到了上官彧那一向喜欢云淡风轻的脸上。“是啊。当初,师父有想过会为了自己死这么多人么?不管是不是该死,不管是不是在自己的计划,不管是不是真的可以去避免?”
上官彧握着茶壶柄的手滞了滞,没来得及回答,她就自己抢答了:“原本我只想着,能取消母亲心里对定远侯二公子的婚事,却没想到,后面会害死那青楼女子和戏子,也没想到,我会被定远侯追杀,也没想到会让师父受伤,最后杀掉二公子,毁掉三公子,也没想到,父亲,大哥,二哥会死,小四小五会死。最初的目的早就已经达成,可后面却没在我的掌控之内。”
“哈。为师自己都忘了,最后一次有你的这种感觉是什么时候了。”半垂这头,几绺发垂在鬓边,随动作摇晃的发后,他眸光流转在手里的茶杯沿,如玉瓷色,透过帘子的光给他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
他早就不记得什么时候自己就开始算计了,在宫里,不算计,不成活,这是定律。嬷嬷,母妃眼里,他是重要的。皇后只不过把她当自己当上太后的棋子,贤贵妃,和其他嫔妃生有子嗣的恨不能他早死,甚至包括他的父皇,若不是因为此次符家的事情,若按之前贤贵妃和九殿下的言行和他之前在朝中的地位,太子恐怕已经定下是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