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宝嘉慌了神,惊恐地望着他,“也不管你的事,不管的,你赶快走,不然我叫了。”
少年贴得更近了,一张英气十足的脸在常宝嘉眼前放大。她的心就像春天抽丝的嫩芽儿,软嫩嫩的被风一撩就动,怔忡地瞅着他。
二十岁时就长得这么好看……国字脸,浓眉长眼,棱角分明,好似总理那般的人才,怪不得飞黄腾达了。
她心里默念,仿佛第一回这样近距离仔细看他。
少年的气息像靠近了炉火似的滚烫,忽然抽身退开,收拾好散落在地的物什,还笑着露出象牙白的牙齿,“我送你回家,顺便确定我们的亲事。你爷爷在不?”
“你走,谁要嫁你来着!”常宝嘉抢回自己的断担和木桶,脸红得发紫,飞快地奔向深深的小巷子。
镇子上房屋之间靠得很近,几乎都是那种没有地唐的新潮三层小洋房的样式,巷子七绕八弯的,不是常走的人很容易迷路。
“不是那边,小心迷路呢。”少年连忙追上去,飒爽的英姿吸引了许多人注目。
“哇,这是哪里来的后生,长这么结实!”
“不知道说亲没有呢?”
“嗨,就是没说,也轮不到你们,没看到他着的衫吗?”
“当兵不是更好啊!有前途哩。”
“可惜有中意的了。”
路人碎语几句,怀着艳羡的心情各自走了。
常宝嘉病了几天,又走了一夜,到现在都快九点了,还没进滴水粒米,这么一跑,身子也就受不了,全身像散了架。
她左右张望,看到那人没追过来,连忙坐下歇息,松了口气的同时,心里忽然涌起淡淡的酸涩,心里分明在说:快追上来呀,怎么不追了呢……
记忆中,就是今日,化了灰她都记得。待明天早上,赵家就会派人来接她过去,说是要学些规矩。
他17日傍晚才到家,一直等他回来才上桌开饭。她只敢望他一眼,比黑白电视中的主角还要高大英俊,她心里慌失失的,觉得自己配不起他,希望他否定婚事,又害怕这个结果。
那时,一颗心像悬在崖边,感觉一不小心就要粉身碎骨。
奶奶才把自己的说法郑重地告知他,立时就爆发了激烈的争吵。
他父母虽然把她接过去了,可是坚决不同意奶奶的做法,说是当请个工人。要他和奶奶做思想工作,还把她拉着站那儿评头论足,说她不过是地上的烂泥巴,根本配不起他。
他们说得对呢,她那么瘦小老鼠似的,他那么高大金龙似的,足足高她两个头。
他一表人才,她下里巴人,怎么能相提并论呢。他父母加上两个妹妹一个姑姐为一队,他和奶奶为一队,足足吵了一个小时。
实际上是奶奶在坚持己见,因为他不爱说话,十分严肃,一直用一双夜明珠似的眼睛瞅着她,仿佛要看穿个窟窿来。
她脸上火辣辣,心里遇见梦中情人的欣喜比不上自尊心遭到践踏的羞辱,直觉想逃跑,可逆来顺受的习惯令她垂头不语。
最后,他说奶奶说得对,就她了,不必再争吵。
他的声音比广播里面的人还要好听,充满力量,听说都是读了书考了文凭的。
常宝嘉恍恍惚惚,时光回朔,他少年时的脸在眼前放大,宝珠似的眼睛就像白炽灯。
明明一经打开就可以照明一室光辉,为什么她的一生却陷入无尽黑暗?
常宝嘉的眼泪,几十年了都藏在心底,如今却泛滥成灾。
“好了,别哭了,是不是摔得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