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头老百姓过日子,实则衣食住行都多了,终其一生,说到底不过“嚼裹”二字儿。
这世上,或许再没有比吃饭活命更重要的事儿了。
可如今长达数月的饥荒威胁下来,人人头顶悬着一把刀,人心浮动已是必然之势。
突如其来的天灾将世人倏地置身于绝境之中,生死抉择拷问着每一个人的内心。
趋利避害,这是人的本能。
人虽不是动物,可在经历过同理性还有伦理的重重搏斗之后,现实只是再一次的证明,永远不要拿饥饿来拷问人性。
在饥馑和生存的夹攻之下,悉数的尊严都低到了尘埃里,悉数的人性,也就变成了天性。
而天性既是活下去比活着更重要的一众饥民们,内心秩序已近崩塌,哪儿还经得起何满仓这等别有居心奸民屡次三番的鼓舌掀簧,再把人把地狱门里拽。
“齐心协力,挣条活路”八个字儿直接喊破了音,却也如愿以偿地在一众不但忍饥挨饿,还拖家带口的宗亲街坊的心里“砰”地烧起了一把火,对以何员外为代表的这些个藏富的豪商大户的愤恨直接炸了膛。
似乎全然忘记了断炊的这些日子里,就连老天爷都闭着眼睛在假寐,是谁在施粥舍米的救济他们,给了他们最后一颗定心丸。
这个吼叫着说何满仓说得对:“大户都不是人,粮食霉烂了都不肯拿出来,舍给咱们的米粥日薄一日,孩子都快饿死了!”
更有的挥舞着手中的扁担或门闩,索性破釜沉舟豁出去了:“左右是个死,与其活活饿死,不如抢点来吃,死也做个饱死鬼!”
已是饿狼似的绿了眼睛了。
也是到底江北之地儿,总算大多百姓还能谋到一口吃的,民间秩序还未彻底崩坏,民心还未彻底崩解,这样重逆无道的话儿一出,就有上了年纪的老人家心里“咯噔”一记,深知不妥。
只不过守住的不是底线,而是私心。
大灾之年,兜米吃大户,无论怎样闹儿,这都不打紧,可一但真个闹出劫掠之事儿来,不说官府容不下,失了乡绅体面的大户们容不下,饶是何员外都不肯罢休的。
又不是不过日子了,别看这天旱,可总有下雨的一天不是。
就像六十年前的那一回,到了生死一线的关头,老天爷还不是终究不忍眼看生灵涂炭,就此收手。
否则哪有他们这些人的事儿。
威胁利诱一番,叫何员外吐些粮食银钱出来也就成了,哪能真个同他撕破脸,望着何满仓又不禁摇头,到底年轻气盛,不成气候。
就不免在人群中或嘀咕或高呼:“使不得,使不得,这可是犯法的事儿啊!”
更有何氏一族的老族长一跺脚,高声喊着何员外:“老六,你不要自误!都是宗亲街坊的,咱们还能凭白拿你的粮食不成,平价付银既是……”
这话一出,方还大义凛然的那一小撮人里头,有的当即收声不语,态度显而易见,这话儿可不是他们说的,他们可不认!
也有的不禁暗中嗤笑白眼朝天,这话说的可真是体面轻巧!既是如此,又何必纵着何满仓这样无法无天的闹儿!
又瞥了眼鼻翼大张、眼睛瞪如牛铃的何满仓,这可真是一笔写不出两个“何”字儿,蛇鼠一窝。
何况“平价付银”,又到底是怎个平价法儿?是按着往日市面上几乎没有波动的一贯铜子儿能买两石常米的粮价来平,还是按着如今市面上粮价陡贵之后,一贯铜子儿换不来两斗糙米的价钱来平?
不过也有人仍旧不住地颔首:“可不是这话儿,我们这些人又岂是强取豪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