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快西落的时候赶到县城东关,杨三先生望到聚源号门头的时候也看见了不远处城门前站岗日本兵和治安军,还有城头上挂的木笼子,里面装着几个人头,应该是新放进去的,因为眉眼和皮肉都还没有烂。
前清的时候男女都留辫子,要枭首示众的都是把脑袋砍下来直接用绳子系住头发就行,后来民国人们都剪掉了大鞭子,人脑袋不好直接挂起来了,城头上才备了几个鸟笼大小的木笼子,里面的人头都血肉模糊的,看不清年龄、模样。
从昨天开始村里就传开了正月十五县城里进了八路,开了枪,杀了人,没想到就真有人头挂在了上面。
老杨家从上辈子传下来的规矩,县城花会这种大热闹家里人是不许过来看的,就怕人多出事,心里感叹着拐进聚源号的后门,有老板、伙计迎上来接货。
交割清帐单,一杯热茶的工夫就卸完,脚钱都是记帐一季一结,掌柜的已吩咐伙计给车上装了几条海带,捆起来足有小半个麦个,另加一条熟牛腿,用草纸和稻草帘子包着,香味都透了出来。
这是掌柜给的回礼,杨三先生的年礼节前就捎了过来,一袋子花生,三十斤黄豆,道声谢不敢耽搁忙趁天还没落黑往家里赶。
顺官道往回走一截往南扎进到河套的车马道里,天已擦黑,几乎见不到人,快过河时影影绰绰的树趟子里,远远的看着象是一个人晃悠晃悠的往前走,听到有车来了就站到了道边,老远的就扬起胳膊招呼老乡,知道是个想搭便车的。
到近前看清是熟人,还是当家子,孔祥谦,后院婶子家的闺女女婿,算是杨三先生的妹夫,家里过年贴的春联就是他给写的。
孔祥谦是个读书人,家在县城,他爷爷那辈中过举,虽说后来家道中落了,但架子和名气还在,当初结亲婶子家仍以为是自己高攀了。
闺女嫁过去后才发现他是吃喝嫖赌都沾,不久父母都先后死了孔家算是完全的败落,孔祥谦仍是游手好闲不肯塌下心来过日子,家里竟有时吃不上饭,婶子没法,只得把闺女接回来常年住娘家。
孔祥谦不正经干活,但是性子好,一副白净面皮,对人和气,嘴甜,爱舞动个文墨,几乎每年过节杨家的春联都是他挨家给写的,也就是凭这点当初骗过了杨家人。
驴倒架子不塌,孔祥谦多数时候还是在县城里混,有时实在熬不住或想媳妇了也会跟回村去混个肚饱,在村里实在无聊了又跑回县城去鬼混。
这次头过年的腊月里就回去过一次,大冬天的只穿了身夹衣,手脚生疮,看样子差点就冻死了,杨三先生的婶子不想让自己的姑娘改嫁坏了名节,也就硬不下心肠来不管这个不争气的姑爷。
可给做了身里外三新的棉衣后第二天就不见了人影,杨三先生仔细看下,果然现在穿的又是身旧衣服,原先的棉衣不知道已经换钱花在了那里,佝偻着身子,腿都在微微的发抖,显见已经冻累的够戗了。
到跟前见是熟人,孔祥谦有些羞涩的打下招呼,杨三先生让他车厢上坐好,看他衣服单薄,真怕把他冻死,就把自己的羊皮大衣脱下来扔给他,自己下了车辕一溜小跑的跟着。
工夫不大孔祥谦似乎还过了魂,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跟杨三先生说话,过一会儿没声了,杨三先生回头看他正盯着脚下车箱里的牛腿,对下眼又不好意思的转了目光。
想起自己带的褡裢里还有块剩的面饼,停车拿出来,牛腿上的草纸上扒开条缝,用匕首削下两块巴掌大的肉筋夹饼里递过去。
孔祥谦嘴里客气着已接过去狼吞虎咽起来,杨三先生已经跑出一头汗,坐回车上,叮嘱他吃慢点,别压住凉气。
吃完东西又灌几口凉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