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古,现下是什么时辰,哥哥前天来信,说他差不多今日就到了。”
这道声音极淡,夹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欢喜。
“现下正是卯时一刻。”
“嗯,外面还下雪吗?是不是很冷?”
“雪已经停了,待到少爷回来还早着呢。”
“是啊,才卯时一刻,是我心急了。”那说话的女子十五六岁年纪,一手支在榻上,一手轻挑着跳动的烛火,烛光昏暗,看不清那女子容色,只觉得那双手宛若白玉,映着烛光,仿佛看得见那肌骨之下的血色缓缓流动。
那女子一挥手,熄灭了烛火,屋内又陷入了黑暗。
“我看这烛火晃的我眼睛疼。你坐过来,我们说说话。”
终古踱步过去,问道:“景少爷今天会过来吧?”
“嗯。哥哥今天回来,景臣他,大约是会来的吧。平时无事,他都会来长符坐坐。”
“我瞧着景公子很喜欢小姐。”
那女子在昏暗中歪过头,思索了一会:“嗯。我也觉着他很喜欢我。八年前,他救了我和哥哥,我总是感念他的。”
终古没再说话,那女子又说道:“这次大梁一行,不知哥哥可还好?寻不寻的到那广白君,若是寻不到,也没有什么要紧,我大不了,不出这院子就是了。”
“可小姐已经及笈,再过不多时日,就要议亲了,总不能不嫁吧。嗯,我听说,昭公子已经遣人来提过亲了。”
“可哥哥不是还没有娶亲,还有景臣,听说帝景也和我一样大,她不是也还没有议亲?”
“少爷,他大概是还没有瞧上哪个女子,我们又没有宗族压着,这事自然不急,景少爷他身体有疾,自然不能算,而帝景是王姬。”
“唔,这事再说吧。”
不多一会,终古便退了出去,那女子在夜色中眯起眼睛,左手食指轻点下颌,倏地,笑了开,眼眸一瞬划过一抹血色的光。
待到辰时,又纷纷扬扬的飘起了雪花。那女子自入冬以来,便很嗜睡,今日起的也不算早,可辰时刚过,看到那飘飞的雪花,无端端又觉得瞌睡,吩咐着哥哥回来时一定要叫她一声,便又裹着锦被卧在了榻上。
夙寻进到府上时,四处安安静静的,也不见一丝动静,他径直走到夙潇的院子,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便推开门进了去。
屋内的地龙烧的很旺,他身上落的雪也融化了开,他将披着的狐裘脱下来递给一旁的终古,示意她先出去。
夙寻看着榻上的女子,只觉得这二月的飞雪也很是动人。
他当年身受重伤,眼睛盲了一年多,若不是景臣相救,只怕早已死去,而她,也伤了脑部,少时的记忆全部失去。
她不记得那些阴暗的岁月,不记得自己曾经那样狼狈不堪,不记得那些飞溅的血,他觉得,这样也挺好。
像如今一样,便很好。
他此番前去大梁,见到了广白君,此人果真如传闻一般潇洒,却也如传闻一般狂妄,可身为长桑君的嫡孙,确实该狂妄。
长于扁鹊之手,教于长桑之言,便是世人口中的广白。
夙寻坐在榻边,被褥陷下去了一块,夙潇不安分的动了动,他看着那处胎纹,长了这许多年,越发精致起来,有时候,她喜怒略有变化,便像活过来一般。
他声音带着戏谑:“我都来了这么久,你还要睡吗?我一走就是一年,来的时候也不见你迎迎我。可见,你是不想我的。”
夙潇睡梦中听得这道声音,立时睁开眼,坐了起来,看见眼前之人,惊喜的喊道:“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