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时间是我思考得最多的一段时间,我开始意识到,人类虽是自诩为万物灵主,但是在这世间,必然还有许许多多的东西我们尚未知晓。
而有一个人的出现让我知道了在这世界上,不仅仅是有我们不知道的事和物,更还有一些人,有着与我们远不一样的智商。
第二天,所里接到报警,说杨头儿在工地上跟一群人干起来了。
那一片儿工地原来是居民区,政府年前招商引资,引进开发商来修楼盘,农民觉得补偿标准低了,闹了几回,政府就各个击破,挨家挨户的上门做工作,开发商也上,硬一招软一招,农民支不住力,陆陆续续的都搬了,因此这一带早就已经拆成了一片废墟。可是这老头儿不搬,拆迁办上门做工作,油盐不进。开发商给他断水、断电,把四周的路都挖了,老头儿就是软硬不吃。
我们赶到的时候,现场已经乌泱泱的都是人了。人分成三拨:看热闹的居民、镇政府拆迁办的工作人员、开发商带来的人。
那一片的楼居民房都已经拆光了,钢筋水泥块到处支着,像刚被炮弹炸过,四周的地势已经都被挖低了,在一片残墙断垣中间就孤零零的一座小院儿屹立着。
四台挖掘机在小院儿的院坝外轰轰的响着,逼得极拢,挖斗一勾一勾的作势要刨屋上的瓦片。二三十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把那座小院儿围着,右手缩在袖口里。我知道那袖子里都笼着铁棍,平时手捏着棍子下端缩在袖口里,外表看不显山不露水,用的时候从袖筒里一梭出来就开打。那会儿,街面上的小流氓、小混混儿打架都这搞法。
有个人站在挖掘机上大骂:“杨老头儿,老子看你是给脸不要脸,别个不敢碰你,老子今天来收拾收拾你。给老子弄他!”
一群小混混儿就往上爬,上面的院坝里坐着那个老头儿,上去了就团团围住。
这老头儿我们都熟,姓杨,岁数八十好几了。杨老头儿是老红军,走过草地,据说是没文化,当不了大官,自己要求回老家来养老的。这样的人,国家都当宝养着,部队和武装部的领导还每年都上门来给他拜年,资格老得不得了。
现场形式一触即发,拆迁办主任急得头上都冒起烟子来了,看见我们,慌忙跑过来说情况,他说老头儿犟,双方说毛起了,开发商准备来硬的,看样子要弄人,他们镇不住场子了。
杨老头儿在院坝里一把木椅子上坐着,慢慢的用一张白纸在卷叶子烟,看见那些小混混儿围上来,他把纸条的接口舔了一舔,卷住了,又把两头在椅子上顿了两下,看看整齐了,放到一边,这才抄起身边的一把拐杖站了起来。
杨老头儿那根拐杖是木头做的,头子上用铁皮包了一个尖。老头儿左脚往前走了一步,身子半侧,右手握着拐把顶在腰间,左手把拐杖往前一压,拐杖的铁尖与下巴齐平,右腿微微一弯,左脚半虚,望着打头的那个混混儿平静的说了一声:“来!崽儿。”
我猛然感觉眉心一炸。就是这一声平静得不能再平静,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话语,让我从此知道,在人的身上,真的有一种东西叫做杀气。
我们辖区里的单位和学校每年都要搞革命传统教育,都是杨老头儿去上课,他的课听多了,我们就知道他是1934年参的军,刚好赶上过草地,抗日战争期间打过平型关战役,解放战争时又血战过长沙,其它大大小小的战役更是打了不下一百场。杀过生的人,身上就会带上杀气。
人发怒有很多种,普通人动怒,怒在血气,虚浮无根,即使气势再疯,看上去也不吓人;杀气重的人动怒,根在骨子里,虽然看上去不吵不闹,波澜不惊,但是冲击人的元神,一眼看上去就能让人不寒而栗。
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