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翰喟然长叹,余音袅袅,微微抬头,两眼看着虚空深处,仿佛在期待着能看穿无尽的时空,与老妻相距、相语……
时空无尽,遥远依旧,刹那终究不是永恒。哪怕是他只想和老妻忏悔一番,告诉他没有照顾好儿孙,也无法办到。
那股凄凉和落寞如同潮水般弥漫开来,一发而不可收拾,不多时即蔓延到每一个角落,就连整个书房都盛不下了。
人在书房中,就仿佛忽然间遭遇了时空转换,一转眼就置身于秋风瑟瑟之中,就连身体都不由自主地化身为凋零的黄叶,在秋风中盘旋、飞舞,却找不到回家的路。
赵不凡忽然间有一种想哭的冲动,仿佛一瞬间回到了童年,亲眼见证了那些美好的、不好的以及伤心的往事,有些已经逐渐模糊和忘记了,可如今却全都浮现清晰地在眼前。
他心中弥漫着浓浓的伤与悲,仿佛置身在世界的尽头,回首看一生中所接触过的人、所经历过的事。此时,他方才发现,原来一生中所追求的、所在乎的,却不过是一场梦,而真正值得在乎的,却偏偏轻易放弃。
与赵不凡的伤感不同,崔刺史的感觉就是阴谋,从头到脚,从里到外,全都是阴谋。
他仿佛看到了张翰苍老但却依然有力的手伸向一只重彩长颈花瓶,下一刻就是抓起花瓶重重地摔在地上,随着花瓶破碎,从移开的书架背后冲出一队队甲胄鲜明、刀剑雪亮的士卒,一个个全都发出狰狞的笑声,一步步逼向他们……
“哈哈哈……桀桀桀桀……”
刀光起,剑光寒,血花盛开又凋零,感觉好疼……
“喂,醒醒,使君,你怎么口吐白沫,莫非是癔症了?”
恍然间,有人在呼喊,崔刺史茫然四顾,寻找那声音的来源,想在人世间的最后时刻,看看是谁还在惦记着他?
咦!这是谁的脸,油汪汪的在我面前晃悠?再用力眨眨眼睛,仔细一瞧,不由得大叫:“赵不凡,你特奶奶的也死了?你不是常山赵氏嫡系子弟吗?怎么也这么不禁打?啊……你丫掐我干什么?”
他看到赵不凡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笑,接着就伸手在他肩膀上用力掐了几把,一阵钻心的疼痛传来,不由得惨叫连连,就连眼睛里都被泪水填满。
“使君,癔症好了?”赵不凡笑得很下贱,且又伸出手在他面前晃悠,那意思要是还没有醒来,不凡再掐几把,反正俺有的是力气。
崔刺史猛然一惊,如同被一盆冰水兜头浇下,瞬间一股寒意从头顶顺着脊梁骨直落到尾骨,继而顺着两腿下行,直抵脚掌心。
此时,他方才明白了刚刚的一切都只不过是他的幻觉,实则什么都没有发生。
这就是所谓的“幻由心生”,因为他太过于紧张和害怕,以至于心神有那么一瞬间失守,滋生了心魔,并将他心中的惊骇无限放大,从而自行衍化出各种幻境。
书房中依然清冷和寂静,书架也稳当当地靠着墙壁,一寸都没有移动。
而张翰依然看着虚空,期盼着与老妻再会,唯一有所不同的就是赵不凡这个家伙,歪着眉毛,咧着嘴巴,整个一个幸灾乐祸的白眼狼。
可话说回来了,正是这个“白眼狼”救了他,将他的心神从幻境中唤醒,从而避免了一梦不醒的悲剧。
心魔这种说法,道门和佛门都有提及,就是儒门的先贤也说起过,不过,不叫心魔,而是称之为“夺其心志”。
虽说法不同,可其中的含义却大体相似。总之,这是一种极为凶险的境界,一旦深陷其中,就如同被梦靥缠身,而局中人是无力自拔的,渐渐地就成了一具行尸走肉,慢慢腐朽。
崔刺史逃过了一劫,用官服的衣袖擦擦脑门上的汗水,接下来按照做人的原则应该要向赵不凡大礼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