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哭——不管心里多不舒服都不能哭的, 知道吗?本来就是为了好看才做的手术, 要是哭了的话, 把手术的部位泡坏了, 那就真的不值得了。”
下午的两台手术,不波不澜,没了胡悦的帮忙也进展得很顺利——带年轻医生上台,其实更多的还是给他们一个学习的机会。从手术室出来,刚好赶上傍晚大查房,师霁先回了一趟小办公室, 没看到胡悦的人, 大办公室也没她的人影, 他不动声色,把几个住院的病人查完, 叫小组病人都先退了,走到单人病房前,正好听到胡悦低柔的声音——原来, 是来看他们的小病人了。
他敲了两下门,宋太太正好站在门边,没等师霁推门, 顺手就拉开了,她眼角隐有泪痕,病床上的小姑娘谁也没搭理, 眼睛望着天花板, 对胡悦的劝慰似听非听, 一望即知,恐怕两母女刚闹了不愉快,当母亲的心疼,做女儿的却不领情,大概还说了‘手术是你逼我做的,现在哭有什么用’之类的伤人实话。
“感觉还行吧?”
师霁就当没看出来,对宋太太点点头,走到小姑娘身边坐下,“鼻子疼不疼?”
麻醉药效过了,当然是疼的,不但疼,而且因为鼻子里塞满了纱布,只能用嘴巴呼吸,这种窒息感没有体会过的人是很难明白的,小女孩点点头,在医生面前终于流露出委屈,“疼。”
“疼几天就漂亮了。”师霁说,“不会白疼的。”
“我照了镜子。”之前就诊,她都极沉默,好像所有的话都由母亲说完了,现在终于发出自己的声音,却是一开腔就知道不好对付——她照了镜子,对自己现在好不好看有数呢。
“一步一步来啊,以后,慢慢会变得很漂亮的。”师霁说,他和胡悦对视了一眼,胡悦对他笑了笑,她的情绪不怎么高,这很正常,很多人都不愿在儿科工作,看到小孩身上包着纱布、打着点滴,给人的不适感是大大强于成人孱弱的模样所能引发的情绪。
“是啊,还有很多手术的,很快就会变漂亮了。”她安慰小姑娘,“有的事情,没办法的,那还是要让自己受的苦值得一些。”
“漂亮就那么重要吗?”
这句话,被无数人说过,整形医生,大概已经听得耳朵出油,但它仍然是有重量的,尤其是从她嘴里说出来的时候,这个手上挂着吊瓶,脸上蒙着纱布,身量瘦小的孩子,似乎带上了一种说不出的力量,而在场的成年人,在这一刻似乎都成为了受审判者,对将要说出口的回答感到一丝罪恶、一丝讪讪,他们不安地交换着眼色——
漂亮真的有这么重要吗?
对不起,可是,世界并不像是我们平时教导你们的道理一样好,我们并没有把它变得更好,不漂亮不是你的错,但,漂亮,也的确非常的重要。
这个年纪的小孩子,说她完全不懂事,不可能,但小孩脾气仍在,亦不像是十三四岁的年纪,可以和她说理。小姑娘和医生话不投机,一问把气氛问得尴尬,也不怎么得意,依旧愤愤。哼了一声,看着天花板又不说话了,宋太太脸上过不去,想要斥责,师霁用眼色止住,“这两个晚上会比较难过,如果不适应张嘴睡觉的话,可能会憋醒,最好是半靠着睡——这个要你们家长多用点心了。”
“哪有我们,就我一个。”宋太太也有自己的幽怨——不过,她也很有自尊心,讲了这一句,就遮掩着说,“我请了护工,一会就到了,我和她轮流吧。”
如果是平时,师霁也不介意和她聊聊,但今天他一肚子都是事,只是笑一笑,转头问胡悦,“走吗?”
“嗯。”胡悦站起来,对小姑娘讲,“你好好休息,明天就会好一点了——我明早再来看你。”
或许是刚才的问话,让她心情不佳,两人一路走回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