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天大雨。
雷声隆动,一瞬间的辉煌雪亮,山林也仿佛在这样的震撼中摇动起来,大风像是奔跑着的兽群洪流,带着无物可以阻挡的恢弘气势,肆意冲撞。风雷之后,密雨像是九天的银河倾落,织起了一幕天与地之间的浩大帘幕。
她从仿佛永眠的黑暗中清醒过来,脑海中像是干涸了一片的河流,带着一种枯竭般的痛楚,污浊的泥水浸染了她纯白色的纱衣,雨点拍打着她白皙的肌肤,她长长的黑发纠缠在浆水中,像是水中的柔草……像是一刹那,也像是许久之后,她细长的手指轻微颤动了下,再然后,一双过于冰冷的眸子睁开了双眼。
这里……是哪里?我……是谁?
狂风如刀,刀刀带着天地的无情和冷酷。沈离踏入这山林中的荒芜旧庙时,天色已暗,他穿着一袭纯黑色的长衣,衣领边绣有金色的丝线,左手举着一柄竹骨的绸伞,右手中提着一柄形状古雅的长剑,他从风雨中走出,走入了这间衰败的破庙,将某位暗中偷偷窥视他的惊惧目光视而不见,掠过了庙中正中心无头的泥塑佛陀,他目光定在了一处还算干净的地方,略微地收拾后,他盘膝端坐,阖上双目,长剑置于膝上,凝神闭眼。
那躲在佛陀塑像身后的目光,从他狭长的长剑转到了他绣有朱色暗纹的黑衣身上,她低低声惊呼,却又在发出声音来之前,下意识地双手捂住了口。
世有妖魔,有鬼、有怪,亦有人。说不得是几年前,五年?八年?亦或是九年前,这本来应属于凡人的世间,突然便被各种各样的怪异所充斥,从前的人们,行商走览,所需要担心的,不过是剪径贼匪,而今,更需要担心的,却是妖魔和鬼怪,一旦被缠上,那就真的是,连个尸首都不会给你留下!
若真没有一两把刷子,有谁敢出城镇?
而这现在正躲在泥塑后的女子,她不过是山下一座小镇里,王员外家的丫鬟,像她这样的存在,在那员外的母亲,王老太太的手下,起码也还有六七个,都是穷苦人家生养不起的丫头,能够入得富贵人家为奴,那甚至也是一条活命之途!而她与其他所有的丫鬟唯一的不同之处,不过是……怀上了那王家大少爷的子嗣!
她伸手摸了摸自己微微凸起的肚子,目光中,是一种茫然的惶惑。哪怕是她这种极少出得府宅的丫鬟,也曾经在下人们暗地里的家长里短里,听闻过朝廷之中,专门设立来斩妖除魔的——长安阁。
听说长安阁中人,他们穿上了黑色的官衣,携着金色的宝剑,奉燕天子之令,从国之天府青阳城而出,踏遍了天下,只为了屠灭任何一位食人的妖。就在三年前,她所在的镇上,便有过鼠妖的肆虐,那大鼠,从最初的昼伏夜出,到后来的白日里觅血食,众人无不心生惶然,唯恐轮到自家……直到有一位黑衣金剑的长安阁成员的到来,才将之一剑枭首,七尺高的鼠尸引得众人围观良久,而少爷身边的小厮秋良便将之作为谈资,在府里摇头晃脑地炫耀了很长的一段时间。
但她怎么也没想到,会在今晚的这里,遇上了一位疑似长安阁成员之人。
在她侥幸一时躲过了王家少奶奶派出的恶仆,对明日和未来全都没有任何的指望之时。
……可是镇上又出了妖魔?名为“春雨”的丫鬟,双手不离自己的腹部,有些疑惑又有些恐惧的想。
但她还没有想出答案之时,另一位不速之客也蓦然踏入了这庙宇中来。
屋外的大雨依旧倾盆而下,像是天上的神明的怒火经久不息,这深夜里的第二位来客,头上戴着竹篾的斗笠,身披着草制的蓑衣,蓑衣下,是扎得紧紧的兽皮的衣裤,他腰间缠绕着粗壮的麻绳,腰际悬挂着弯曲的短刀,背后背着长弓和箭筒,手中拄着钢叉,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