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白鹿门时枯叶满山涧,奚月才意识到这一路回来,又一个多月过去了。
她几乎一路上都没说几句话,只是沉默地赶路,曾培和沈不栖知道出了事,也不敢找话题逗她开心,百里之遥就几乎都这样沉默了过来。
但饶是这样过了月余,奚月也没觉得心情转好半分。当日的画面犹如梦魇一般在眼前晃着,挥之不去,无计可施。
她竟然把杨川扔下了。
不是说有什么不对,因为当时的确无力脱身,除此之外别无他法。可这个结果,依旧令她愤怒、恼火,乃至前所未有地厌弃自己。
她竟然把杨川扔下了。
深入骨髓的无力和恐惧便这样纠缠了奚月月余。午夜梦回,她甚至不再梦到那些可怕的海水和火焰,一次次萦绕眼前不散的,变成了杨川遍身是血倒在她怀里的样子。
她原以为那天从他中了那一剑开始,她整个人就懵了,之后的一切都浑浑噩噩。
可在梦里,他的每一丝神情又都那么清晰。他虚弱得还剩最后一口气,仍然笑着,说服雁山弟子放她下山。
夜静更阑,风清月皎。奚月寻了壶酒,走到宅中后院的小湖旁,坐下身仰头便灌。
行走江湖的人大多酒量不错,她也如是。这一灌便灌下去小半壶,不得不缓口气时奚月才将酒壶搁下,信手擦了把嘴。
在她正要拎起酒壶再灌的时候,一个呈满牛肉、牛肉上还放着一个馒头的碟子递到了她面前。
奚月蹙眉,循着端碟子的手看上去,一滞:“爹。”
奚言笑笑,坐到她身边,睇了眼碟子里的东西:“边吃东西边喝。”
奚月摇摇头,望着月色下反着光影的涟漪尽力地吁出一口郁气:“您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我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但我知道你瘦了好多。”奚言不依不饶的。
奚月没法子,就拣了块酱牛肉来吃,又把馒头也拿在手里,没精打采地揪了块扔进嘴里。
奚言在旁笑叹:“小时候,你什么都跟爹说。去了京城一趟,倒是眼见着长大了。”
奚月没吭声,他又转过头来看看她:“三年前出了什么事,你不肯说,这回还不肯说?当然,爹可以不逼问你,可你也不能就这么憋着自己。”
人有心事,从来都不要紧,但总要宣泄出来,再潇洒的江湖豪杰都一样。
奚月就是凡事太爱自己扛了。奚言从曾培沈不栖到竹摇琳琅都问了一圈,竟然没一个知道究竟出了什么事,连同去的曾培沈不栖都只能含含糊糊地说出“杨川没能下山”。
没能下山,是被扣下了还是死了?不知道。
奚言说完,见她还不开口,无奈地摇了摇头,看向湖面陪她沉默。
寂静半晌,耳畔突然响起一声啜泣。
奚言忙又看去,奚月正抹眼泪,可越抹哭得越厉害,直至彻底哭得凶猛的时候,她终于嘶哑着说出一句:“爹,我把师兄扔下了!”
话匣子自此而开,然后越说越多。
奚月说,我就不明白,江湖为何会变成这样?
她自幼在江湖长大,自问早已看遍了这个地方的快意恩仇。可一夜之间,满江湖被一本秘籍搅得一团糟也罢,还都人人变得不分是非黑白,叫门达牵着鼻子走了?
“怎么能这样!为什么门达那样的奸佞在京城过得逍遥自在,师兄这样的好人却要受尽苦难。老天瞎了眼,世间众生也都跟着一起瞎了吗!好端端的一个萧山派,百年威名因为几句传言,说毁便毁了。师兄因为那赵知伦几句搬弄是非的话命悬一线。他们怎么就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