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子里顿时闪过许多过往。
只犹疑那么一瞬间,枕春的手轻轻按在一个雪白的盘子上。她冲着安画棠浅笑,徐徐说道:“十四妹妹不必惊慌,既不是你的,总能证明的。”她染了丹寇的手在盘子上拨弄,“一副字儿罢了,立时就能写。”
“嫡姐姐……”安画棠忽然想起小时候读书写字的时候,安枕春坐在一旁冷冷淡淡的样子。她素来就是这样,道貌岸然!
枕春声音不骄不躁,雪白柔嫩的指尖儿摩挲着易碎的瓷盏:“只要十四妹妹的手完好,便自然有自证清明的那一日。”
只要手完好……
安画棠痴愣愣地听着枕春的话,看着她不急不缓的动作,忽然明白了她的意思。安画棠的表情从惊惧化作了极度的恐慌,“皇后娘娘……”安画棠转头呼道,却见柳安然正垂头看着自个儿的鼻尖。“月贵人……”
得来沉默以回应。
安画棠只得看着枕春,见枕春丹寇的指甲腥红,衬在雪白的瓷器上耀眼夺目且扎眼。她双手颤抖,轻轻抬起,念着,“嫡姐姐……”豆子大的眼泪簌簌地往地上落,眸光中的绝望渐渐扩大。
“安才人?”柳安然催促。
“十四妹妹?”
安画棠猛然往前一扑,双手按在杯盘之中。清脆的破碎声响起。
只要手完好,便有应证罪名的那一天。倘若双手尽废,做个废人……便永远不能证明。
一声闷闷的呼痛传来。
安画棠双手腕筋戳在了雪白的碎瓷刃上,霎时血流如注。
柳安然一声惊呼,拍案而起。
枕春心头酸楚,撇过头去。
慕永钺撑着下颌带笑,看得饶有兴趣。
手是安画棠的命。她自小勤学字、画、琴、棋,样样都离不开。她从未想过会以如此方式自毁,毁在自己精心学习数年的梅花篆上。瓷器碎片刺入筋脉疼痛无比,但大难当头,为了活命……这或许是最后的法子。
这一场害人终害己的闹剧,只能如此句点。
得来天子带着怀疑与嫌弃的一句——“安才人殿前失仪,禁足汀兰阁,不得复出。”
枕春没有想过要取安画棠性命,显然慕永钺不是这样想的。慕永钺的行事作风素来狠辣,自然是杀人灭口,以战止战的法子。在他的字典里,没有妇人之仁,只有斩草除根四个字。
自废双手,已是枕春能给安画棠的最双全之法。要紧的是,全了安家的脸面。
慕北易何其敏锐,只消看安画棠的反应便也有数了。花间会这样一闹,安画棠的死罪虽不能定,却已经在天子的心中盖章落印。永生拘禁,保住了一条命,也算是…偷生。
二月半的时候,家中送来了家书,三姨娘亲手写了一封千字朱墨陈情信,请求枕春在慕北易面前为安画棠求求情。
求情?枕春做不来这样软弱的仁慈。
安家允许三姨娘的信递到宫里来,是在征询试探枕春的意思。父亲如此做,应是向枕春表示,她可以从心而衷,不必因为嫡庶关系自恼。
……虽然她与安画棠的龃龉从未从向家中说明过。
安家人如此蒙在鼓里,最好不过。父亲也不年轻了,倘若知道一双女儿在宫中因利益阋墙,如今早已反目成仇,恐怕要添许多白发。
玉兰给枕春熬了一盏浓浓的藕粉羹,盛在精致的天青色的瓷碗儿里头盛着浓浓的汤水,一嗅则带着甜甜的香气。枕春懒歪歪地坐在小榻上看信,手上盘着一串儿菩提。
玉兰道:“这串给陛下的菩提,娘娘盘了好些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