丈夫的灵位设在客厅的壁挂电视旁,香炉只是镀金的,但纪婉姝心里其实觉得无所谓。她望着炉中的三支香,可见的细微烟雾盘旋上升,笼住了上方照片中丈夫和善的面孔,朦朦胧胧的看不真切。
不论是高官权贵,还是升斗小民,一俟辞世,最终留下供人追思的都只不过是这一缕残香而已。一支普通的香平均下来不过几角钱,就算拿最贵的与最便宜的相比,中间也就只有那一元钱的差距。不过话说回来,就算把那装香的炉子变成纯金的,或是石头的,那又有什么分别呢?
反正,被它们所供奉着的离去之人,他们再也不会回来了。
纪婉姝蜷缩在华贵的奶白色真皮沙发的角落,最近她常常坐在这里。许多人都知道钟建华与纪婉姝夫妻两人的恩爱,知道钟建华每天下班都会为她带一瓶热牛奶,但很少有人知道,纪婉姝比钟建华加班更少。她知道丈夫有个贪嘴的毛病,因此晚上回家后总要进入厨房做一些吃的。如果丈夫没吃晚饭,她就会做一桌精美而低脂的夜宵,否则就做些无糖的小点心,顺手将牛奶煮上一遍。
可现在,她几乎每晚都要在公司熬到至少十点多。
毕竟就算回了家,她也不知该做什么,不知该走到哪里。
这座房子里到处都是丈夫留下的气息,到处都是她与丈夫共同织造的回忆。睁开眼睛看到那些物件,残留在上面的时光便会沿着视神经侵入她的大脑里;可即便想要闭着眼睛逃避,丈夫的音容笑貌又在黑暗之中反复向她招手。她想要抓住那双手,但就算真的触及了那道幻影,醒来之后,陪伴在她身边的仍然只有眼泪和徒劳的呼喊而已。
短短的几天时间,她已经不记得自己是多少次在噩梦与现实的边缘徘徊不定了。
自从他们五年前结婚之后,这好像还是她头一次觉得房子太大了。大得空荡,大得寂寞。
所以这几天她邀请牧流心一起来家中过夜。这女孩有能力有美貌,却偏偏没有个男朋友,又把她当姐姐一般,自然是满口答应。两个女人家自然是同床共枕,为此公司里还传出了一些不好的流言,但纪婉姝心中并不在意……反正,那些话是谁传出去的,她也约摸有数。
不过牧流心也有她自己的生活,不可能每天都来,今天她就不在。而且今日纪婉姝下午也没去公司,而是又去了一趟钟家看望她的婆婆。几日之前,婆婆在听说儿子过世的消息之后,便开始一言不发,绝水绝食,被纪婉姝苦劝了一天才吃下饭去。之后这段时间纪婉姝便经常往钟家跑,有时甚至一天要去两次。在儿媳的照料之下,婆婆渐渐从丧子之痛中恢复过来,但一个人的时候,还是会默默垂泪。正如夜深所说,很少有人能够对“死亡”这种事产生习惯。要想让她彻底走出这段伤痛,恐怕还需要很长的时间。
不过,纪婉姝去钟家,当然也不只是为了安慰婆婆。还有其它许多事情需要处理……也只能在钟家“处理”……
今晚她回到家里后,婆婆又给她打来电话。这番通话让纪婉姝心中一暖。钟家里还有许多人把她当作“外人”,但在她的努力之下,也已经有不少人认可了她。至少婆婆显然是站在她这一边的。
如果说“她”这个儿媳都是外人,那钟家其他那些人对婆婆来说又是什么呢?
“嗯……嗯,我知道,妈妈,我都知道的……”纪婉姝把手机贴在耳边,另一手无意地拨弄着自己秀气的脚趾,“放心吧,妈妈,我会处理好的……没你想得那么糟啦,大伯他们只是对我有些误解,但是姑姑她们不都很支持我吗?嗯,嗯……我明白的,真到了那种时候,我也会做出决断的……”
身后突然传来一阵细微的响动。纪婉姝警觉地转过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