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善睡眼惺忪,听得这句也骤然清醒,她一只手拢着锦被坐在床上,一只手撑着身子向前倾,轻声问道:“可说得详细?人是在哪儿捉着的?”
沉香摇一摇头,拿枕头垫在卫善腰后,端过花露来给她漱口:“林公公不曾说,怕也是知道的不详细。”说完捧过金莲花的唾盒呈上去。
卫善吐尽口中花露,披了衣裳起来洗漱,阖了眼儿蒸面浸手,对沉香道:“你去跑一趟,问一问是在什么地方捉着的。”沉香把手上的事交给落琼,这才转身出去。
卫善躺在榻上,脸上的巾子一凉,落琼又赶紧换上一块,她阖了眼儿,心中默默思忖,这个人不论是卫善还是秦昭,都已经许久没有想起他来了,他被贬为庶人之后,便不见了踪影,还当他已经离开了京城,不意还在京城活动。
当年卫敬容下旨意夺了他的封号,贬他为庶人,却碍于齐王是正元帝所封,秦昱贬为庶人,便把齐王这个号封给了秦昱的儿子,承庆。
承庆本在宫中读书,经得此事,便告病在家,卫敬容管事时时还时时派人去看,照拂齐王府中几个孩子,年中赏赐从不减少。
等她撒手不管出去皇家寺院,甄太后掌权,可没饶过这一府的人,先是挑剔齐王府的错处,甚个年节贺表写得不精心,甚个大宴之中举动失仪,每挑一样错处,便扣些俸禄。
齐王府无权无势,也无人相帮,倒有老臣帮着说项两句,譬如齐王年小,也与事无补,一年的俸禄怎么经得起这么七七八八的扣着,渐渐拿府中的东西出去典当,才能支应起这么一府的人。
到甄太后被开管起来,魏宽建立伪朝,齐王府的日子才算好过起来,可宋良娣依旧带着儿女缩身在齐王府中,紧闭府门绝少外出,朝中不论大事小事,都甚是乖觉。
伪朝建立,亲王之中,能上贺表的只有承庆,齐王府如今如何也逃不过去,一经人游说立时就上了贺表,也正因如此,魏宽才留了他们一命,他们母子安安稳稳的在伪朝里活了下来。
承庆自也出席过伪朝的年宴大宴,连封了荣亲王的承吉都端坐其中,承庆坐在他下首,眼睛都不敢望向两边,只呆木木坐着,不敢吃不敢喝不敢动,身上穿得也甚是朴素。
对比荣亲王承吉,承庆连打点太监宫人的银子都拿不出来,没了秦昱,齐王府只干拿俸禄,没有别的营生进项,这些俸禄还被甄太后扣了个七七八八,一年年日子确是过得艰难,魏宽见此,还赏赐过一笔金银缎子,为他乖觉识实务之故,让齐王府的日子好过些。
承庆回去就发起了高热来,魏宽还派过太医去看,心里知道这是小孩子被吓破了胆,更不与齐王府计较,这病一养便是两年,魏宽走的时候根本就没想起有这一号人来。
齐王府在伪朝中活得仿佛蝼蚁,也正因活得好似蝼蚁,这才栖身角落活了下来,待到秦昭进京,盘点旧臣皇亲,这才点出齐王来,宋良娣带着儿子,进宫给卫善请安。
宋良娣算是卫善的旧识,原来宫中大宴,也都坐在女眷堆里,彼此称不上熟悉,也总有点头的情份,再见宋良娣,她已经老得多了,身上的衫子还是旧年穿的那一件,面上未施脂粉,领着个半大的孩子,满面憔悴的给卫善行礼。
齐王府的恶事,一半是秦昱做的,一半是杨宝盈做的,府中姬妾在这两个人手里就夹着尾巴活着,已经许多年没过过松快日子,见了卫善,宋良娣刚一下拜便先哭起来,张口哭的便是太皇太后。
她既是卖乖也是真哭,卫敬容在时,儿子还能进宫读书,府中的日子过得最安逸,承庆也跟着哭起来,卫善经年之后再见旧人,听她哭的又是姑姑,知道她心中害怕,害怕秦昱做的那些恶事,报在孩子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