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放晴。初升的骄阳慵懒地照亮被夜雨洗礼过的世间,日新月异,让人恍惚觉得现下的一切都是崭新的模样。
阿娘含泪望着她,阿爹则招呼着仆役将她的行囊安放在牛车上。阿娓含泪抱了抱阿娘,而后转身扑向阿爹。心中纵有千言万语,一时也无法言说。爹娘含泪将她送上牛车,而后骑马跟在后面。
行至城门口,爹娘挽住了马缰。内侍携了阿娓跳下牛车,阿娓心知爹娘只能送到这里了。
爹娘翻身下马,当着内侍的面,以他们的身份也做不出儿女情长之态。对此阿娓却难得松了一口气,她是真怕爹娘再抱着她哭一场。毕竟幻听了一夜的哭泣声,她对哭声都有些敬谢不敏了。
阿爹眼中含泪,神色倒是极为镇定,拉着她的手叮嘱起来:“你打小调皮,到了咸阳后要好好听从前辈们的教导,一言一行莫要错了规矩,来日侍奉仙人才能做到进退有据。在外不比家里,凡事谨慎小心,要好好照顾自己,免去爹娘盼顾之忧。再者你此去咸阳,和你年纪相仿的孩童甚多,人多嘴杂,是非总是有的,若遇着他人挑衅轻慢,能忍则忍,若当真不能忍了,那就别手下留情,杀鸡儆猴之事,以你的身份,做下一次也并不妨事。”
阿娓点头应下,而后又被阿娘抱在怀中。阿娘虽未落泪,可声音沙哑地极为厉害,她凑在阿娓耳边,小声叮嘱道:“阿娓,你自幼聪慧,便是与阿安相比,也毫不逊色。爹娘自幼将你当男儿教养,但你终究不是男儿,此去咸阳保全自身为要,凡事莫要强出头。另外你舅家的阿兄、阿姊此次亦被征召,若有难事,可与他们守望相助。”
阿娓闻言点头,心下却骇然。舅家远在数百里之遥,阿娘是如何得到消息的?再者,妫姓陈氏素来低调自谨,如今连他家都被征召了,这是被自家牵连了么?
不过此时不适合深想,阿娓只得挣出阿娘的怀抱,退了三步,而后屈膝跪下,三叩首后,放落泪哽咽道:“王命传召,身不由己。女儿不孝,从此以后不能在二老承欢膝下了。今日临行有三愿,一愿爹娘努力加餐;二愿爹娘恩爱偕老;三愿尚有归来日,以报爹娘生养之恩。”
因在城门口,过往行人,听了她这一席话都忍不住动容,好些人都开始八卦她的身份,以及所为何事了。前来传召的内侍,见路人开始围观,忙命手下驱散。
阿娘只能掩面哭泣,阿爹则红着眼眶,将阿娓扶了起来。他牵着阿娓走向内侍,声音悲凄:“承膝下唯此一女,如今就将她托付给阿翁了。”说罢,似用尽全身力气才放开阿娓的手。而后命仆役呈上谢仪,低声诉求道:“区区薄礼不成敬意,还望阿翁笑纳。”
仆役打开礼盒,阿娓垫脚看去,却是一套宴飨用的青铜酒器。阿娓倒吸一口凉气,不可置信地望着阿爹,这可是国宴之器,这份礼若还叫薄,只怕这天底下也难有厚礼了。那唤作阿翁的内侍见此,也不由得一惊,而后含笑命人代为接过,方才揖礼道:“周公客气了,此次回京,翁定当会向皇帝陛下转陈周公的一片爱女之心。令嫒至情至性,若得陛下眷顾,恩赏回乡也未可知。只是翁人微言轻,陛下心事亦不敢妄猜,如若事有不成,请周公勿怪。”
阿爹回了他一礼,万分感激道:“阿翁怜悯,事成与否,承都会记着阿翁的援手之恩。如若事成,承另有重谢;若事不成,还请阿翁看在承的薄面上,护着小女一二。”
那内侍忙将阿娓牵到身边,保证道:“周公放心,令嫒在咸阳的安全,翁尽可保证。”
内侍的意思,在场之人都已明了。人在咸阳他可以保证,来日随徐福出海,他便无法做出承诺了。不过,此时此刻,爹娘要的也是她这两年的安全吧,毕竟他们还要谋划者刺杀徐福,结果如何